第二章 葬礼与寿礼
“师父脖子硬,低不下头求人,只好选武礼。他用一年半带着我看遍了国术擂台,当时我们租住在十庄渡的贫民窟,不事生产,靠着师父当年出关押镖的积蓄,倒也顿顿有肉。”
“那段时间,练拳很累,但我其实过得……蛮舒坦。”
陈酒摇晃着茶碗,廉价茶水泛起一层碎沫子,脑袋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再然后,我师父开始登台踢馆。三个月,踢翻了八家武馆的招牌。只差一家,左氏武馆便可以开张大吉。”
“按武行的规矩,最后一家该是头牌武馆,霍殿宇的中州馆。”
踢馆前一天,霍殿宇派人下了请帖。师父相信津门的规矩,去了,我想跟着,他不让。半夜三更,师父他敲门回来,满身是血,背上有三个枪眼,腰腹刀口横贯。”
“巡警来查,说是……酒醉路滑,摔伤致命,就这么结了案。”
陈酒抬起头,眸子仿佛滴了血的墨,有慑人的红色晕开,
“紧接着巡警又搜检屋子,说我是诈骗犯,证据确凿,关了我三个月。师父出殡那天我在蹲大牢,我本该是唯一的扶灵人。”
“我师父是老江湖,他信规矩。”
“可世道变了,面子才是武行那些人得名得财的资本,所以规矩大不过面子。所以,我师父把性命赔了进去。”
就此默然。
“……”
说书人不知说什么,只好拎茶壶,给陈酒倒了满满一茶碗。
“这故事怎么样?”陈酒问。
“有恩仇,但不快意。”
说书人摇摇头,
“客人,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来听书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平日里奔波生计,劳碌生活,都是苦人,苦人不爱听苦事……”
“不快意?”
陈酒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
“那是因为故事没完。先生,咱们素不相识,跟你讲了这么多,不是我真贪你一壶粗茶,是想请先生做个见证。”
“见证?”
“八卦掌祖师董海川有一部《童林传》,家喻户晓。我们师徒不图和开山大宗师比肩,只求在人间留下几两往事姓名。”
说书人还在消化这段话,陈酒一口饮尽茶水,抹了抹嘴巴,大步踏向街对面的登瀛阁,头上孝布随风飘摇,仿佛一团苍白的火焰。
此时宾客差不多到齐了,老管事也放松下来,从兜里摸了根烟,旁边负责唱名的弟子立即凑上来划洋火。
馆主之下,管事最大,是武馆的二号人物,这位老管事又是馆主云望的师叔,身份更加显贵。
撇开这些名头不提,单论一身武艺,老管事虽然已经六十九岁高龄,但往前倒个三四十年,满清那会儿,也曾在擂台上搏杀出显赫战绩,据说还两拳就击倒过英格兰的金牌大力士,在武行里算得上响当当的前辈名宿。
“呼……”
管事缓缓吐出一口烟,透过袅袅的烟幕,目光突然一凝,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