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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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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一鸣持钗在手,但见钗上一颗明珠又大又圆,宝光莹然,四侠虽然不大识货,却也知是一件希世之珍。四侠呆呆望著这颗明珠,都是欢喜不尽。逍遥子道∶「这位姑娘慷慨豪爽,倒是我辈中人。」盖一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

那少女坐在甘亭镇汾安客店的一间小客房里,桌上放著一把小小酒壶,壶里装著是天下驰名的汾酒。这甘亭镇在晋南临汾县与洪洞县之间,正是汾酒的产地。可是她只喝了一口,嘴里便辣辣的又麻又痛,这酒实在并不好喝。为什麽爹爹却这麽喜欢?爹爹常说∶「女孩子不许喝酒。」在家中得听爹爹的话,这次一个人偷偷出来,这汾酒非得好好喝上一壶不可。但要喝上这一壶,可还真不容易。她又喝了一大口,自觉脸上有些发热,伸手一摸,竟是有些烫手。

隔壁房里的镖客们却是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停乾杯,难道他们不怕辣吗?一个粗大的嗓子叫了起来∶「夥计,再来三斤!」那少女听著摇了摇头。另一个声音说道∶「张兄弟,这道上还是把细些的好,少喝几杯!江湖上有言道∶『手稳口也稳,到处好藏身。』待到了北京,咱们再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先前那人笑道∶「总镖头,我瞧你也是稳得太过了。那四个点子胡吹一轮什麽太岳四侠,就把你吓得┅夥计,快打酒来。」

那少女听到「太岳四侠」的名头,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想来这批镖师也跟太岳四侠交过手啦。只听那总镖头说道∶「我怕什麽了?你那知道我身上挑的千斤重担啊。这十万两盐镖,也没放在我姓周的心上。哼,这时也不便跟你细说,到了北京,你自会知道。」那张镖师笑道∶「不错,不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嘿嘿,鸳鸯刀啊鸳鸯刀!」

那少女一听到「鸳鸯刀」三字,心中砰的一跳,将耳朵凑到墙壁上去,想听得仔细些,但隔房刹时之间声息全无。那少女心中一动,从房门中溜了出去,悄步走到众镖师的窗下一站。只听得周总镖师说道∶「你怎知道?是谁漏了风声?张兄弟,这件事可不是闹著玩的。」他压低了嗓门,但语调却极是郑重。那张镖师轻描淡写的说道∶「这里的兄弟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单就你自己,才当是个什麽了不起的大秘密。」周总镖头声音发颤,忙问∶「是谁说的?」张镖师道∶「哈哈,还能有谁?是你自己。」周总镖头更急了,道∶「我几时说过了?张兄弟,今日你不说个明明白白,咱哥儿们可不能算完。我姓周的平日待你不薄啊┅┅」只听另一人道∶「总镖头,你别急。张大哥的话没错,是你自己说的。」周总镖头道∶我怎麽会?」那人道∶「咱们镖车一离西安,每天晚上你睡著了,便尽说梦话,翻来覆去总是说∶『鸳鸯刀,鸳鸯刀!这一次送去北京,可不能出半点岔子,得了鸳鸯刀,无敌於天下┅┅』」

周威信又惊又愧,那里还说得出话来?怎想得到自己牢牢守住的大秘密,只因为白天里尽是想著,脑中除了「鸳鸯刀」没再转其他念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睡梦中竟会说了出来。他向众镖师团团一揖,低声道∶「各位千位不可再提『鸳鸯刀』三字。我今晚起,我用布包著嘴巴睡觉。」

那少女在窗外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大乐,暗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对鸳鸯刀,竟然在这镖师身上。我盗了回去,瞧爹爹怎麽说?」

原来这少女姓萧名中慧,她爹爹便是晋阳大侠萧半和。

萧半和威名远震,与江湖上各路好汉广通声气。上月间得到讯息,武林中失落有年的鸳鸯刀重现江湖,竟为川陕总督刘於义所得。这对刀和萧半和大有渊源,他非夺到手中不可,心下计议,料想刘於义定会将宝刀送往京师,呈献皇帝,与其到西安府重兵驻守之地抢夺,不如拦路抢劫。岂知那刘於义狡猾多智,一得到宝刀,便大布疑阵,假差官、假贡队,派了一次又一次,使得觊觎这对宝刀的江湖豪士接连上当,反而折了不少人手。萧半和想起自己五十生辰将届,於是撒下英雄帖,广邀秦晋冀鲁四路好汉来喝一杯寿酒,但有些英雄帖中却另有附言,嘱托各人竭尽全力,务须将这对宝刀劫夺下来。当然,若不是他熟知其人的血性朋友,请帖中自无附言,否则风声漏,打草惊蛇,别说宝刀抢不到,只怕还累了好朋友们的命。

萧中慧一听父亲说起这对宝刀,当即跃跃欲试。萧中和派出徒儿四处撒英雄帖,她便也要去,萧半和派人在陕西道上埋伏,她更加要去。但萧半和总是摇头说道∶「不成!」她求得急了,萧半和便道∶「你问奶大妈去,问奶妈妈去。」萧半和有两位夫人,大夫人姓袁,二夫人姓杨。中慧是杨夫人所生,可是袁夫人对她十分疼爱,和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无异。杨夫人说不能去,中慧还可撒娇,还可整天说非去不可,但袁夫人一说不能去,中慧便不敢辩驳。这位袁夫人对她很是慈和,但神色间自然有一股威严,她从小便不敢对大妈的话有半点违拗。

然而抢夺宝刀啊,又凶险,又奇妙,这是多麽有趣的事。萧中慧一想到,无论如何按捺不住,终於在一天半夜里,留了个字条给爹爹、大妈和妈妈,偷偷牵了一匹马,便离了晋阳。她遇到了要去给爹爹拜寿的太岳四侠,觉得天下的英雄好汉,武功也不过如此;她听到了镖师们的对话,觉得要劫夺鸳鸯刀,也不是什麽难事。

她转过身来,要待回到房中,再慢慢盘算如何向镖队动手,只跨出两步,突然之间,隔著天井的对面房中传出当的一声响,这是她从小就听惯了的兵刃撞击声。她心中一惊∶「啊哟,不好!人家瞧见我啦!」却听得一人骂道∶「当真动手麽?」一个女子声音叫道∶「那还跟你客气?」但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打得甚是激烈,还夹杂一个婴儿的大声哭叫。对面房中窗格上显出两个黑影,一男一女,每人各执一柄单刀,纵横挥霍,拼命砍杀。

这麽一打,客店中登时大乱。只听得周总镖头喝道∶「大夥儿别出去,各人戒备,守住镖车,小心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萧中慧一听,心想∶「这麽不要性命拼斗,那里是调虎离山的假打?只可惜他不出来瞧瞧,否则倒真是盗刀的良机。」再瞧那两个黑影时,女的显已力乏,不住倒退,那男的却步步进逼,毫不放松。她侠义之心登起,心想∶「这恶贼好生无礼,夤夜抢入女子房中,横施qiáng • bào,这抱不平岂可不打?」带要冲进去助那女子,但转念一想∶「不好!我一出手,不免露了行藏,若是教那些镖师瞧见了,再下手盗刀便不容易。」当下强忍怒气,只听得兵刃相击之声渐缓,男女两人破口大骂起来,说得是鲁南土语,萧中慧倒有一大半没能听懂。

她听了一会,烦躁起来,正要回房,忽听得呀的一声,东边一间客房的板门推开,出来一位少年书生。只听他朗声说道∶「两位何事争吵?有话好好分辨道理,何以动刀动枪?」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男女两人的窗下,似要劝解。萧中慧心道∶「那恶徒如此凶蛮,谁来跟你讲理?」只听得那房中兵刃相交之声又起,小儿啼哭之声越来越响,蓦地里一粒弹丸从窗格中飞出,拍的一声,正好将那书生的帽子打落在地。那书生叫道∶「啊哟,不好!」接著喃喃自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这还是明哲保身要紧。」说著便慢慢退回房中。

萧中慧既觉好笑,又替那女子著急,心想那恶贼心无忌惮,这女子非吃大亏不可。但这时那房中斗殴之声已息,客店中登时静了下来。萧中慧心下琢磨∶「爹爹常说,行事当分轻重缓急,眼前是盗刀要紧,只好让那凶徒无法无天。」当下回到房中,关上了门,躺在炕上,寻思如何劫那宝刀∶「这镖队的人可真不少,我一个人怎对付得了?本该连夜赶回晋阳,去跟爹爹说知,让他来调兵遣将。可是倘若我用计将刀盗来,双手捧给爹爹,岂不是更妙?」想到得意之处,左边脸颊上那个酒窝儿深深陷了进去。可是用什麽计呢?她自幼得爹爹调教,武功甚是不弱。但说到用计,咱们的萧姑娘可不大在行,肚里计策不算多,简直可以说不大有。

她躺在炕上,想得头也痛了,虽想出了五六个法儿,但仔细一琢磨,竟是没一条管用。朦朦胧胧间眼皮重了起来,静夜之中,忽听得笃一声一声自远而近的响著,有人以铁杖敲击街上的石板,一路行来,显然是个盲人。

敲击的声音响到客店之前,曳然而止,接著那铁杖便在店门上突、突、突的响了起来,跟著是店小二开门声、呵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著要一间店房。店小二要他先给钱,老瞎子给了钱,可是还差著两吊。於是推拒声、祈恳声、店小二骂人的污言秽语,一句一句传入萧中慧的耳里。

她越听越觉那盲人可怜,当下翻身坐起,在包袱中拿了一小锭银子,开门出去,却见那书生已在指手划脚、之乎者也的和店小二理论,看来他虽要明哲保身,还是不免要多管闲事。只听他说道∶「小二哥,敬老恤贫,乃是美德,差这两吊钱,你就给他垫了,也就完啦。」店小二怒道∶「相公的话倒说得好听,你既好心,那你便给他垫了啊。」那书生道∶「你这话又不对了。想我是行旅之人,盘缠带得不多,宝店的价钱又大得吓人,倘若随便出手,转眼间便如夫子之厄於陈蔡了。因此,所以,还是小二哥少收两吊钱吧。」

萧中慧噗哧一笑,叫道∶「喂,小二哥,这钱我给垫了,接著!」店小二一抬头,只见白光一闪,一块碎银飞了过来,忙伸手去接。他这双手银子是接惯了的,可说百不失一,这般空中飞来的银子,这次却是生平头一遭遇上,不免少了习练,噗的一声,那块银子已打中他的胸口,虽说是银子,打在身上毕竟也有些疼痛,忍不住「啊邀」一声叫了出来。

那书生道∶「你瞧,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位大姑娘,尚自如此好心。小二哥,你枉为男子汉,那可差得远了。」萧中慧向他扫了一眼,只见他长脸俊目,剑眉横飞,容颜间英气逼人,心中一跳,忙低下头去。只听那老瞎子道∶「多谢相公好心,你给老瞎子付了房饭钱,真是多谢多谢,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瞎子记在心中,日後也好感恩报德。」那书生道∶「小可姓袁名冠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丈你尊姓大名啊?」那老瞎子道∶「我瞎子的贱名,叫做卓天雄。」

萧中慧心中正自好笑∶「这老瞎子当真是眼盲心也盲,明明是我给的银子,却去多谢旁人。」突然间听到「卓天雄」三字,心头一震∶「这名字好像听见过的。那天爹爹和大妈似乎曾低声说过这个名字,那时我刚好走过大妈门口,爹爹和大妈一见到我,立时便住了口。但说不定是同名同姓,更许是音同字不同。我爹爹怎能识得这个老瞎子?」

袁冠南伴了卓天雄,随著店小二走入内院。经过萧中慧身旁时,袁冠南突然躬身长揖,说道∶「姑娘,你带了很多银子出来麽?」萧中慧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说话,脸上一红,似还礼不似还礼的蹲了一蹲,说道∶「怎麽?」袁冠南道∶「小可见姑娘如此豪阔,意欲告贷几两盘缠之资!」萧中慧更没料到他居然会单刀直入的开口借钱,越加发窘,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呆了一呆,转过脸去。那书生道∶「好,既不肯借,那也不妨。待小可去打别人主意吧!」说著又是一揖,转身回进了房中。

萧中慧心头怦怦而跳,一时定不下神来,忽然之间,那边房里兵刃和喝骂声又响了起来,砰的一声大响,窗格飞开,一个壮汉手持单刀,从窗中跃出,左手中却抱了个婴儿。跟著一个从窗里追了出来,头发散乱,舞刀叫骂∶「快还我孩子,你抱他到那里去了?」两人一前一後,直冲出店房。萧中慧见那满脸惶恐之情,怒气再也难以抑制,心道∶「这凶徒抢了她的孩子,如此伤天害理,非伸手管一管不可!」忙回房取了双刀,赶将出去。

远远听见那不住口的叫骂∶「快放下孩子,半夜三更的,吓坏他啦!你这千刀万剐的恶贼,吓坏了孩子萧中慧寻声急追,那知道这凶徒和的轻身功夫均自不弱,直追出里许,眼见二人双刀相交,正自恶门。那凶徒怀抱孩子,形势不利,当即将孩子放在一块青石之上,挥刀砍杀。萧中慧停步站住,先瞧一瞧那凶徒的武功,但见他被膂力强猛,刀法凶悍,那边打边退,看来转眼间便要伤在他的刀下。萧中慧提刀跃出,喝道∶「恶贼,还不住手?」右手短刀使个虚式,左手长刀竟刺那凶徒的胸膛。

那见萧中慧杀出,呆了一呆,心疼孩子,忙抢过去抱起。那凶徒举刀一架,问道∶「你是谁?」萧中慧微微冷笑,道∶「打抱不平的姑娘。」挥刀砍出,她除了跟爹爹及师兄们过招之外,当真与人动手第一次是对付太岳四侠,第二次便是斗这凶徒了。这凶徒的武功可比太岳四侠强得太多,招数变幻,一柄单刀盘旋飞舞,左手不时还击出沉雄的掌力。萧中慧叫道∶「好恶贼,这麽横!」左手刀著著进攻,蓦地里使个「分花拂柳式」,长刀急旋。那凶徒吃了一惊,侧身闪避。萧中慧叫道∶「躺下!」短刀斜削,那凶徒左腿上早著。他大吼一声,一足跪倒,兀自举刀齐劈,引得他横刀挡架,一腿扫去,将他踢倒在地,跟著短刀又刺他右腿。

陡然间风声飒然,一刀自後袭到,萧中慧吃了一惊,顾不到伤那凶徒,急忙回刀招架,这一回「狮子回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的一声,双刀相交,黑暗中火星飞溅。她一看之下,更加惊得呆了,原来在背後偷袭的,竟然是那怀抱孩子的。这一刀被她架开,跟著又是一刀。萧中慧识得这一招「夜叉探海」志在伤敌,竟是不顾自身安危的拼命打法,当即挥短刀挡过,叫道∶「你这女人莫不是疯了?你才是疯了?」单刀斜闪,溜向萧中慧长刀的刀盘,就势推拨,滑近她的手指。萧中慧一惊,见这力气不及那凶徒,但刀法之狡谲,却远有过之。

这时那凶徒已包扎了腿上伤口,提刀上前夹击,两人一攻一拒,招招狠辣。萧中慧暗暗叫苦∶「原来这两人设下圈套,故意引我上当。」她刀法虽精,究是少了临敌的经历,这时子夜荒坟,受人夹击,不之四下里还伏了多少敌人,不由得心中却自怯了,一面打,一面骂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干麽设下这毒计害我?」那凶徒骂道∶「谁跟你相识了?小贱人,无缘无故的来砍我一刀。」那也喝道∶「你到底是什麽路道,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问那凶徒道∶「龙哥,你腿上伤得怎样?」语意之间,极是关切。那凶徒道∶「,痛得厉害。」萧中慧奇道∶「你们不是存心害我麽?你到底干什麽的?这麽强凶霸道,自以为武艺高强麽?我瞧也不见得,可真是不要脸哪。」萧中慧怒道∶「我见你给这凶徒欺侮,好心救你,谁知你们是假装打架。谁说假装打架?我们夫妇争闹,平常得紧,你多管什麽闲事?」

萧中慧听得「夫妇争闹」四字,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是夫妻?」当即向後跃开,脑中一阵混乱。那壮汉道∶「怎麽啦?我们一男一女住在一房,又生下孩子,难道不是夫妻麽?」萧中慧奇道∶「这孩子是你们的儿子?他是孩子爸爸,我是孩子妈妈,碍著你什麽事了?他叫林玉龙,我叫任飞燕,你还要问什麽?」说著气鼓鼓的举刀半空,又要抢上砍落。

萧中慧道∶「你们既是夫妻,怎地又打又骂,又动刀子?」任飞燕冷笑道∶「哈哈,大姑娘,等你嫁了男人,那就明白啦。夫妻若是不打架,那还叫什麽夫妻?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合,你见过不吵嘴不打架的夫妻没有?」萧中慧脱口而出,说道∶「我爹爹妈妈就从来不吵嘴不打架。」林玉龙抚著伤腿,骂道∶「,这算什麽夫妻?定然路道不正!啊哟,啊哟┅┅」任飞燕听得丈夫呼痛,忙放下孩子,去瞧他伤口,这神情半点不假,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林玉龙兀自喃喃骂道∶「,不拌嘴不动刀子,这算是什麽夫妻?」

萧中慧一怔,心道∶「嘿,这可不是骂我爹娘来著!」胸口怒气上冲,又想上前教训他,但以一敌二,料想打不过,眼见那婴儿躺在石上,啼哭不止,一转身抱起婴儿,飞步便奔。

任飞燕替丈夫包好伤口,回头却不见了儿子,惊道∶「儿子呢?」林玉龙「啊哟」一声,跳了起来,说道∶「给那贱人抱走啦。」任飞燕道∶「你怎不早说?」林玉龙道∶「你自己抱著的,谁叫你放在地下?」任飞燕大怒,飞身上前,吧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嘴巴,喝道∶「我给你包伤口啊!死人!」林玉龙回了一拳,骂道∶「儿子也管不住,谁要你讨好?」任飞燕道∶「畜生,快去抢回儿子,回头在跟你算帐。」说著拔步狂追。林玉龙道∶「不错,抢回儿子要紧。臭婆娘,自己亲生的儿子也管不住,有个屁用?」跟著追了下去。

萧中慧躲在一株大树背後,按住小孩嘴巴,不让他哭出声来,眼见任林夫妇边骂边追,越追越远,心中暗暗好笑,突然间身子一阵热,一惊低头,只见衣衫湿了一大片,原来那孩子拉了尿。她好生烦恼,轻轻在孩子身上一拍,骂道∶「要拉尿也不说话?」那孩子未满周岁,如何会说话?给她这麽一拍,放声大哭起来。萧中慧心下不忍,只得「乖孩子、好宝贝」的慢慢哄他。哄了一会,那孩子合眼睡著了。萧中慧见他肥头胖耳,脸色红润,傻里傻气的甚是可爱,不由得颇为喜欢,心想∶「去还给她爹爹妈妈吧,吓得他们也够了。」眼见这对夫妇双双向北,当下也不回客店,向北追去。

行了十馀里,天已黎明,那对夫妻始终不见,待得天色大明,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林中,鸟名声此起彼和,野花香气扑鼻而至。萧中慧见林中景色清幽,一夜不睡,也真倦了,於是捡了一处柔软的草地,以树养神,低头见怀中孩子睡得香甜,过不多时,自己竟也睡著了。

阳光渐烈,树林中浓荫匝地,花香愈深,睡梦中呼听得「威武─信义,威武─信义」一阵阵镖局的趟子声远远传来,萧中慧打个呵欠,双眼尚未睁开,却听得那趟子声渐渐近了。

来的正是威信镖局的镖队。

铁鞭镇八方周威信率领的镖局人众,逦迩将近枣香林,只要过了这座林子,前面到洪洞县一直都是阳关大道,眼见红日当空,真是个好天,本来今日说什麽也不会出乱子,可是他心中却不自禁的暗暗发毛。镖队後面那老瞎子的铁杖在地下笃的一声敲,他心中便是突的一跳。

一早起行,那老瞎子便跟在镖队後面,初时大夥儿也不在意,但坐骑和大车赶得快了,说也奇怪,那瞎子竟始终跟在後面。周威信觉得有些古怪,向张镖师和詹镖师使个眼色,鞭打牲口,急驶疾奔,刹时间将老瞎子抛得老远。他心中一宽。但镖车沈重,奔行不快,一会儿便慢了下来。过不多久笃声隐隐起自身後,这老瞎子居然又赶了上来。

这麽一露功夫,镖队人众无不相顾失色,老瞎子这等轻功,当真厉害之极。镖队一慢,那瞎子却也并不追赶向前,铁杖击地,总是笃、笃、笃的,与镖队相距十来丈远。

眼见前面黑压压的是一片林子,周威信低声道∶「张兄弟,大夥儿得留上了神,这老瞎子可真有点邪门,江湖上有言道∶『念念当如临敌日,心心便似过桥时。』」张镖师昨天打跑了太岳四侠,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听周威信这麽说,心道∶「就算他轻身功夫不坏,一个老瞎子又怕他何来?我瞧你啊,见了耗子就当是大虫。」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使出打飞蝗石手法,沉肘扬腕,向那瞎子打了出去。只听得嗤嗤声响,石子破空,去势甚急,那瞎子更不抬头,铁杖微抬,当的一声响,将那石子激了回来。张镖师叫道∶「啊哟!」那石子打中了他额角,鲜血直流。镖队中登时一阵大乱。

张镖师叫道∶「贼瞎子,有你没我!」纵马上前,举刀便往瞎子肩头砍了下去。那瞎子举杖一格,张镖师手中单刀倒翻上来,只震得手臂酸嘛,虎口隐隐生疼。詹镖师叫道∶「有强人哪,并肩齐上啊。」众人虽见那瞎子武功高强,但想他终究只是一人,眼睛又瞎了,好汉敌不过多,於是刀枪并举,七八名镖师、卫士,将他围在垓心。那瞎子毫不在意,铁杖轻挥,东一敲,西一戳,只数合间,已将一名卫士打倒在地。

周威信远远瞧著,只见这老瞎子出手沉稳,好整以暇,竟似丝毫没将众敌手放在心上,蓦地里见他眼皮一翻,一对眸子精光闪烁,竟然不是瞎子,跟著一转身,抬腿将詹镖师踢开了个浸斗。周威信大骇,知道这瞎子绝非太岳四侠中的逍遥子可比,却是当真身负绝艺的高手,想到自己背上的责任,高叫∶「张兄弟,你将这老瞎子拿下了,可别伤他性命。我先行一步,咱们洪同县见。」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路逢险处须当避,不是才子莫吟诗。』」双腿一挟,纵马奔向林子。

刚驰进树林,只见一株大树後刀光闪烁,他是老江湖了,心下暗暗叫苦∶「原来那瞎子并非独角大盗,这里更伏下了帮手。」当下没命价鞭马向前急驰,只驰出四五丈,便见一个人影从树後闪了出来。

周威信见这人手持单刀,神情凶猛,当下更不打话,手一扬,一枝甩手箭脱手飞出,向那人射去,同时纵骑冲前。那人挥刀格开甩手箭,骂道∶「什麽人,乱放暗青子?」另一人跟著赶到,喝道∶「你有暗青子,我便没有麽?」拉开弹弓,吧吧吧一阵响,枚连珠弹打了过来,有两枚打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後腿乱跳,登时将周威信掀下马来。周威信早已执鞭在手,在地上打个滚,刚跃起身来,吧的一声,手腕上又中一枚弹丸,铁鞭拿捏不住,掉在地下。那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抢上,双刀齐落,架在他颈中,一人问道∶「你是什麽人?」另一人问道∶「干麽乱放暗青子?」先一人又道∶「你瞧见我的孩子没有?」另一人又问∶「有没有见一年轻姑娘走过?」先一人又问∶「那年轻姑娘有没有抱著孩子?」

片刻之间,每个人都问了七八句话,周威信便是有十张嘴,也答不尽这许多话。原来这两人正是林玉龙和任飞燕夫妇。

林玉龙像妻子喝道∶「你住口,让我来问他。」任飞燕道∶「干麽要我住口?你闭嘴,我来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起来。周威信被两柄单刀架在颈中,生怕任谁一个脾气大了,随手一按,自己的脑袋和身子不免各走各路,江湖上有言道∶「你去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下满脸堆笑,说道∶「两位不用心急,先放我起来,再慢慢说不迟。」林玉龙喝道∶「干麽要放你?」任飞燕见他右手反转,牢牢按住背上的包袱,似乎其中藏著十分贵重之物,喝道∶「那是什麽?」

周威信自从在总督大人手中接过这对鸳鸯刀之後,心中片刻也没有忘记过「鸳鸯刀」三字,只因心无旁鹜,竟在睡梦之中也不住口的叫了出来,这时钢刀架颈,情势危急,任飞燕又问得紧迫,实无思索馀地,不自禁冲口而出∶「鸳鸯刀!」

林任两人一听,吃了一惊,两苹左手齐落,同时往他背上的包袱抓去。周威信一言既出,立时懊悔无已,当下情急拼命,百忙中脑子里转过了一个念头∶「江湖上有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何况他们只有两夫?」顾不得冷森森的利刃架在颈中,向前一扑,待要滚开。但林任夫妻同时运动,猛力一扯,却将他连人带包袱提了起来。原来周威信用细铁链将这对宝刀缚在背上,林任两人虽是一齐使力,还是拉不断铁链。

三个人缠作一团。周威信回手一拳,砰的一下,打在林玉龙脸上。任飞燕倒转刀柄,在周威信後颈重重的砸了一下,问道∶「龙哥,你痛不痛?」林玉龙怒道∶「那还用问?自然痛啦。」任飞燕怒道∶「哈,我好心问你,难道问错了?」两人一面抢夺包袱,一面又拌起嘴来。」

斗然间草丛中钻出一人,叫道∶「要不要孩子?」林任二人一抬头,只见那人正是萧中慧,双手高举著自己的儿子,心中大喜,立即一齐伸手去接。萧中慧右手递过孩子,左手短刀嗤的一声,已割开了周威信背上的包袱,跟著右手一探,从包袱中拔出一把刀来,青光闪耀,寒气逼人,随手一挥,果真好宝刀,铁链应刃断绝。萧中慧抢过包袱,翻身便上了周威信的坐骑,这几下手法兔起鹘落,迅捷利落之至。

她一提马缰,喝道∶「快走!」那知那马四苹脚便如牢牢钉在地下,竟然不动。萧中慧伸足去踢马腹,蓦地里双足膝弯同时一麻。她暗叫∶「不好!」待要跃下马背,可那里还来得及,早已被人点中穴道,身子骑在马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马腹下翻出一人,原来便是那老瞎子,也不知他何时已摆脱镖队的纠缠,赶来悄悄藏在马腹之下,他一伸手便夺过萧中慧手中的那对鸳鸯刀。任飞燕将那孩子往地下一放,拔刀扑上。林玉龙跟著自旁侧攻。那瞎子提著出了鞘的长刃鸯刀往上一挡,叮当两响,林任夫妇手中双刀齐断。两人呆得一呆,腰间穴道酸麻,已被点中大穴,再也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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