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3章 雪山飞狐(10)
不过姚先生在〈《李自成》第五卷创作情况汇报〉一文中所谈“左思潮在文学领域的影响”的一段话,我是很同意的,现引述如下以供参考:“……由于‘左’的思潮在文学领域的影响,过去多少年中,大家讳言李自成后期的失去人心,讳言由于传统的封建正统观念,北京城中和四郊人民对李自成的敌视态度,好像李自成是农民革命领袖,广大人民当然拥护。其实不然。……大家讳言大顺军进北京后军纪败坏,讳言在北京的抢劫和jiān • yín。在‘左’的思潮泛滥时期,很多人看见这类史料,简单地斥之为‘地主阶级的造谣’,用盲目的阶级偏见对待客观史料,将自己应该注意的历史现象抛开,从而将应该有的思想路子封闭。在十分强调‘无产阶级’立场鲜明的年代,很多人在有些重要历史问题上,只敢有现代流行的‘阶级观点’,不敢有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姚雪垠:〈创作体会漫笔〉,《文艺理论与批评》一九九〇年第二期)姚先生在写这段文字时,社会上“左”的思潮已较消退,但影响仍然很大,很多人的习惯性思维方法与眼光还是转不过来。
李自成初起时军纪严整,所以本文写了他军刀上所刻的号令。后期军纪就废弛了,本文中不多描述,主要的描述在《碧血剑》中。《碧血剑》撰写于“左”思潮大泛滥之时,对李自成的描述自以为可能比较公允,比较符合历史事实(当然艺术上颇有不足),其时作者尚在海外左派报纸中工作,其后遭到严重批判斗争及围攻,但此后两次修订,对李自成的描述仍基本上不改。
四
只听宝树说道:“那时老衲尚未出家,在直隶沧州乡下的一个小镇上行医为生。沧州民风好武,少年子弟大都学过三拳两脚。老衲做的是跌打医生,也学过一点武艺。那小镇地处偏僻,只五六百个居民。老衲靠一点儿医道勉强糊口,自然养不起家,说不上娶妻生子。”
“那一年腊月,老衲喝了三碗冷面汤睡了,正做梦发了大财,tā • mā • de要娶个美貌老婆,吹吹打打的好不兴头,忽听得嘭嘭嘭一阵响,有人出力打门。”
“屋子外北风刮得正紧,我炕里早熄了火,被子又薄,实在不想起来,好梦给人惊醒了,更没好气。但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大叫:‘大夫,大夫!’那人是关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再不开门,瞧来就要破门而入。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忙披衣起来,刚拔开门闩,砰的一响,大门就给人用力推开,不是我闪得快,额角准教给大门撞起个老大瘤子。他奶奶的,火光一晃,一条汉子手执火把,撞了进来,叫道:‘大夫,请你快去。’”
“我问:‘什么事?老兄是谁?’那人道:‘有人生了急病!’他不答我第二句话,左手一挥,当的一响,在桌上丢了一锭大银。这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重,我在乡下给人医病,总是几十文几百文的医金,那里见过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一只大元宝的?心中又惊又喜,忙收了银子,穿衣着鞋。那汉子不住口的催促。我一面穿衣,一面瞧他相貌,但见他神情粗豪,一副会家子的模样,只是脸带忧色。”
“他不等我扣好衣钮,一手帮我挽了药箱,一手拉了我手就走。我道:‘待我掩上了门。’他道:‘给偷了什么,都赔你的。’拉着我急步而行,走进了平安客店。那是镇上只此一家的客店,专供来往北京的驴夫脚夫住宿,地方虽不算小,可是又黑又脏。”
“我想此人恁地豪富,怎能在这般地方歇足?念头尚未转完,他已拉着我走进店堂。大堂上烛火点得明晃晃地,坐着四五个汉子。拉着我手的那人叫道:‘大夫来啦!’各人脸现喜色,拥着我走进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