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静止,死亡是运动-(1990)-Death Is Static Death Is Movement
“我有很多——朋友。”
“你有吗?”库莫怀疑地抽抽鼻子,“我一个都没见过。”
“都是些很有能力的朋友。”
库莫哼了一声:“我猜是法西斯主义革命派吧。疯狂分子里最差劲的一类。”
那些全息影像不断回响她的话语,用不同的语言。
她皱了皱眉头:“这地方就像某个外星物种的自动监控星际穿梭车,有什么部件噼啪作响并迸射出火星。”汤米一声咒骂,然后移动发出尖锐噪声的脚手架,并爬回去进行修理。
“这是个特别的计划,”他向下冲她喊道,“过几天你就会完全知道了。每个人都会。”
听到“每个人都会”的时候,一种讨厌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她只是默默用惊叹的眼神注视着汤米被乱作一团的电线包围。他操作灵巧而娴熟,仿佛一只蜘蛛修补自己复杂的蛛网。他在她前面很远的地方,当她在迷雾中张望时,又出现在她身后,而后再一次擦肩而过。
“我已经猜出来了,汤米。你和那些米卡人要做什么。没有人真的想去中国,不是吗?他们要去哪里?”
汤米笑了,狂笑不止以至于铁锈碎渣都掉到下面的纸盒子上。
“你什么都知道,我的图普的朋友。”库莫微微蹙眉,说道,“让我用点你的废料,汤米。我储存了很多影像,我需要一台灌了兴奋剂的中央处理器。”
他向她招招手:“你就在那儿工作吧。”他指向一台摄像用中央处理器,还有空纸箱铺成的桌面,“关于汤米的话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说话了,行吗?你很烦人。”
“真的吗?那你也滚蛋吧,兄弟。”库莫猛地朝他拉长脸,当她和系统交流的时候就很快忘记了他。她启动了专用软件,并远程进入她锁住的文件夹。一个接一个,那些影像被数字传输到存储空间中。
这将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捕虫陷阱。钢铁式的祈祷。钢铁式的希望。钢铁式的废墟。钢铁式的死亡。
当她抬起头时,汤米的监视器上,以高清图像放大某个人的私人“圣米奇”隐蔽所。这是靠卫星直接传输的。他连那里也攻击了。
她仰脸望向他,看到他严肃的面孔。
“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她回应道,重新回到工作中去。四小时以后,汤米用咖啡和一些糯米圈打断了她。
“我讨厌这小点心,就像是在吃变软的蜡。”
库莫咬了一口糯米圈在嘴里嚼着:“那些米卡人是单纯、疯狂、狂热的垃圾,兄弟。”
“那你选择僵尸的汉堡?”汤米冷冰冰地问道。
“我选择一位亲切、人性化的上帝,用天赐制造出真实的食物。”
“没这种神。”
“没有吗?”库莫问道,“你不会知道神的一切的,汤米。你只是个机器人鱼。”
汤米露出愠怒的笑容:“真是胡扯,为什么一个动物需要上帝,只是因为他能赐予人类语言天赋?”
他从库莫身后走过来靠近,盯着库莫赤裸脖颈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这是什么?”
库莫笑道:“受了点小伤。”
“怎么弄的?”
“和我的一次发挥有关。我做出一次错误判断。”库莫悲伤地说。
“太疯狂了,这些该死的艺术家。”
“是的,没错,汤米。你是理智的那个,不是吗?你摈弃了这些。上帝,我做了关于所有这些的噩梦,汤米。来,弯腰。”他弯下腰,她从他前额撩起一撮黑发。
“这是做什么?”
“觉得我可能找到七只角或者其他什么。”库莫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
汤米摇摇头,抱住库莫:“不要太担心上帝,库莫。动物没有灵魂,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那么天使呢,汤米?他们不是也有灵魂吗?”
汤米眼睛向前直视,说道:“不,天使像老鹰或者老虎。他们没有怜悯之心,只是散发出寒光,用闪光的眼睛来寻找猎物。”
库莫浑身颤抖。不,汤米不会去中国的。她无法确定,尽管她知道他和日本有直接关联。
她转过头靠在汤米胸前。她知道他只是一时情迷,却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的爱没有遗忘。最奇怪的事情是,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她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在汤米的实验箱里。她的睫毛盖在她野性的双眸上,皮肤呈琥珀色,光滑如绸缎,却被经历的艰辛生活所留下的散乱的绷带和上百处伤痕所破坏。
她仍然有方法可以动弹、可以伸展,宛如一只巨大的情欲动物暗暗在汤米的皮肤和钢铁支架上涂上檀香木气味。他的嘴唇压在她赤裸的肩头,同时把她推向床铺,两人倒在厚实的棉被上和炽热电灯黄油般柔和的光线里,他的左胳膊撑起她的头。库莫转了个身躲开汤米,用肩膀抵住他的进攻。她平趴在床上,遮盖住让她自卑的胸部。可是汤米只是开怀大笑。他像一只美洲狮一样前倾,抱住她的腰拽起来,直到她四肢着地跪卧着。库莫发出一个低沉而危险的声音,然而,汤米却把一只手放在她后颈,用力夹紧,使她保持静止不动。她刚停止挣扎,他就进入她的身体,并紧紧钳住她的身体,强迫她随着他而律动。
事后,他们并排躺在一起,库莫把他的手放在他的镜子上,镜子中映出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汤米?我们是什么关系?”
“幼小的童子军。”他伸展四肢,之后翻身趴在床上。
“嗯?”她拍打他的后背。
他耸耸肩:“可能我们是同一窝幼崽。”
“你的意思是这是luàn • lún?”
他们彼此暗暗发笑。库莫用手肘开玩笑似的撞了一下他的肋骨。
“汤米,告诉我你的基因特征吧。”
“为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事情。”
“我能猜出你为什么要知道。”
“你能吗?”库莫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猜出了所有事情。”
库莫抬头望着他平滑的面庞:“我在梦里遇见过。记住,我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野兽,被赋予了说话的能力。”
“一只不受约束的动物梦见拥有了灵魂。”汤米笑着说,“还有那些奇特古怪的能力?”
“这将是最终的奇迹。”
他们不约而同拍膝大笑。然后,他们交换了这个终极计划。
“这是一个让人去死的好机会,姐姐!”
库莫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严肃地向他点点头。
“是的。”
在清晨黯淡的阳光里,一座废弃生锈的炼钢厂发出血红的光泽。这里离汤米的实验箱只有两个街区,库莫图片扫描了其大部分内部结构,将记忆存储到cu里,并在其中做出合适的调整。
她从汤米那里要来了十二个声波芯片。他兴高采烈地把它们制造出来,还时不时在她身旁工作,以摆脱飞来飞去的粉蝇党监视器。通常而言,粉蝇党不在他的注意范围——但是现在他们引起了他的关注,他要整个的神圣世界都摆脱掉他们。
工作的时候,库莫用某个奇怪曲调的几段旋律,叫作“第二目标”——然后因为其中的嘲讽意味而捧腹大笑。
只花费几小时,库莫就把汤米的固定摄像头,转向光源——便携式激光灯,又把镜子转移到炼钢厂上。
“我会把它们还回来的。”当她注意到汤米正在紧盯她移动这些破烂时,她这样告诉汤米。
“没必要。这些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库莫耸耸肩,但却被他露骨的夸张言行所感染。
不久以后她把自己的铺盖卷也移到炼钢厂。钻进这个留有余温却渐渐冷却的熔炉,她试图在聚酯保温袋里取暖,双眸随之在暮色中燃烧。
数天之后,库莫回到汤米的实验箱。他已经离开,整个箱体看上去都交织着企盼他回来的张力。她洗了个声波淋浴,给克隆皮肤衣涂上油,嚼碎了剩下的糯米圈。随后,感受到来自许多等待中的机器寒冷的压迫感,她冲了出去,直奔市场。
这周将是她在阳光下大放异彩的时候,正如默特尔的口头禅。这件事筹划了数月。库莫这件相同作品准备好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尽管她看不出这有什么关联。什么关联性也没有。库莫紧张不安,现在默特尔在负责市场布置,而不是以前一直都在的塔纳卡。
她一路小跑穿过自己曾经的区域,寻找7号货车车棚。这辆车仍然无人居住,即使对最低级虫子来说,这里的气味闻上去也有点太过浓郁了。
涂鸦全变成了不祥的诅咒。米卡人的符号大部分被擦掉或者覆盖。库莫并不认识任何街头神灵,不过他们看上去都一样,骷髅一样瘦削的脸,方形牙齿,眼睛凸出,令人毛骨悚然。“真无聊。”她大声说道。
出租屋墙壁上连禁止犯罪的全息告示都没有了。便当摊的圆桶里满是黑色的黏性物质,腐肉糜烂的味道弥漫整个区域。
几群模仿黑人的白人青年在街道角落晃悠,但是连他们也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像幽灵了。市场的岩羊招牌摇摇欲坠。整个市场看上去比任何一个她所知道的市场都更加荒凉。视线中没有具具普的身影。多里已经死了。大卫——死了。瑜吉,死了。阿莫斯去了钟铃制造厂。她赶去日本工艺品区,坎达也已经出发前往中国。具具普在哪里?她思索着。对于一个市场来说,这里的车站如死去一般安静,并且被清空,仿佛是准备下葬的尸体。
她从一个微型浏览器里调出全息影像,可以看到正中央带红点的白色旗帜。随着镜头聚焦在红点上放大,线条变得清晰可见,从浏览器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巨大的红蜘蛛。白色蛛网上的露珠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三团蛛丝包裹物从网上弹起。第一团蛛丝包含一个空心的蛋壳形糖果。蛋壳内部剖面的一端可以看到一小块仙境影像,蓝色的天空,阳光普照,蝴蝶在小雏菊上飞舞。第二团蛛丝包裹着一只巨大的工蚁,下颚十分巨大,但是在蛛网上它没法自由转动脑袋。第三团蛛丝里发出愤怒嗡嗡声的东西正在挣扎。这是一只巨大的黄蜂,毒刺被丝线缠住无法动弹。它只能尽力扇动翅膀,这样使得这生物留下自己正在逃脱的幻觉。
突然间,伴随剧烈的吐息,红色蜘蛛蹦到空中,借助一张蛛丝编织的降落伞飘离。猎物被留下,被太阳烤焦,既没有仁慈的咬噬,也没有má • zuì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