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丰山之盟(上)
众人大骇,纷纷退却。
真气稍弱者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逸散出的九钟真气撞得口喷鲜血,飞到数丈开外,全身冰霜冻结,簌簌发抖。
只有姬远玄十余人将那紫鳞木箱与烈烟石团团围住,盘腿而坐,坚如磐石。钧天剑插在姬远玄身旁地上,一大团淡黄色光圈将他们尽数罩住。白色的九钟真气撞到那黄色光圈上,登时结为冰霜,又化为清水,缓缓流下。
那钟声层层回旋,节节攀高,宛如海啸狂潮,一浪高与一浪。嗡然回音滔滔不绝,震得众人脑中麻痹。
钟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如冰山倾崩,风雪狂舞。
无数道白色真气在九钟亭内外缭绕急舞,团团盘旋,宛如春蚕吐丝结茧。刹那之间,九钟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每一次钟声激荡,就有无数的白汽从中腾散缭绕。
山风呼啸,钟声在群山间回荡,听在众人的耳中,竟是彻骨的清寒。夏日清晨的阳光在这万仞高山之颠,竟感觉不到些须暖意。
太阳乌在九钟亭顶嗷嗷啼鸣,环绕飞翔,只有当它们的翅膀扫过头顶,众人才感觉到瞬息的温暖。
姬远玄凝神聚意,借着钧天剑与炼神鼎的灵力形成强大的真气罩,默坐其内,想要穿透那重重浓雾似的九钟真气,观察亭内情形,但看见的,只是闪烁不定的隐约人影。耳中听到拓拔野与蚩尤哈哈大笑声,以及接连不断的真气对撞形成的爆炸声。心中暗暗有些焦急,不知他们能否在那剩余的香柱烧完之前,将清冷九钟一一解下。
忽听拓拔野哈哈笑道:“老匹夫,这便是你的‘清冷天魔乐’么?蚩尤,让他听听你的‘烧烤鱿鱼曲’!”
蚩尤大笑声中,忽然“哐啷!”脆响,仿佛惊雷崩爆,在山中嗡嗡回响。亭外几个汉子原已喝得头昏脑涨,被这么一震,登时一头撞到在地。口中犹自傻笑道:“好酒好酒!”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蚩尤笑道:“且听我用苗刀在这清冷钟上拉弦琴。”
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得“吱嘎——”一声悠长不绝的尖锐噪音,刺耳激烈,说不出的难听。
两人谈笑风生,各种奇怪尖锐的噪音忽东忽西,层不不穷。想来是蚩尤在九钟亭内四处奔窜,以苗刀在清冷九钟上发出诸种怪声。
众人大为诧异,不知这两个少年此欲何为?
姬远玄突然击掌笑道:“妙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心道:“适才耕父神以天魔舞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节奏,现下他们也以这噪音扰乱耕父神的节奏,使得他无法静心敲奏。”但不知两人何以能在九钟亭内、那狂风暴雨似的清冷真气之中自由穿梭,敲击九钟?
耕父神怒极,大吼道:“小贼!竟敢干扰我这完美无缺的天魔九钟乐!”钟声轰然齐鸣,震耳欲聋。急促狂暴,如山石迸裂,怒水决堤。九钟亭外森森白汽陡然膨胀,冷风逸舞,丝丝作响。
众人寒噤连连,纷纷朝后退去。周围树木霎时间银装素裹,一阵山风吹来,冰屑纷扬洒落。
却听拓拔野长笑道:“老匹夫,我让你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笛声悠然响起,清雅欢悦,仿佛初春寒梅枝头绽放,冰河解冻春水潺潺。在那急风暴雨的钟声中,清亮婉转,犹为动听。
众人顿觉精神一振。
亭外耕父神众清客中,多为好酒好乐之人,听到这笛声无不心旷神怡,忍不住想要大声喝彩。
忽听铿然钟鸣,如夜半滚滚春雷。笛声急促欢愉,宛如春风吹窗,细雨绵绵。既而渐转清越高扬,跳跃跌宕,犹如春暖花开,鸟鸣蝶舞。
那排山倒海、冷意森森的钟声,在众人耳中逐渐淡了下去。倒是那偶尔响起的尖锐嘶哑的刀锋磨钟之声,颇为刺耳。
笛声温暖欢悦,如竹林日影,山谷**,又如万里平川,繁花碧野。或低婉**,或高昂开阔,但都是愉悦跳脱,让人寒意尽消,如沐春风。
清冷九钟的森寒钟声越来越淡,越来越轻,渐渐也转为悠远空旷、浩荡连绵。仿佛早春草原,呼啸卷过的风声,虽然微带寒冷,但却带来了春的消息。
九钟亭外那盘旋缭绕的白色真气渐渐消散,四周树木花草也逐渐停止奇异的摆动,冰霜逐渐消融,顺着叶梢、树干丝丝滑落。绿叶红花沾着微微滚动的霜露,在阳光下更显娇艳。
姬远玄心中大喜,看来耕父神已经被拓拔野的笛声节奏所控,不知不觉之中清冷九钟所发出的声音也变得阳春白雪。
正自欢喜,却听九钟亭中传出耕父神狂怒的吼声:“小贼敢耳!”突然九钟齐鸣,重新发出那狂暴森冷的洪声巨响。
拓拔野长笑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便让你听听纯净完美的音乐罢!”又听得蚩尤纵声大笑,既而“哐啷”巨响,仿佛清冷峰瞬间爆炸开来一般。众人耳中嗡然,眼前一黑,登时朝后摔倒。
“哐哐”巨响连绵不绝,九钟亭内传出耕父神撕裂人心的惨叫,既而“砰”的一声,钟亭琉璃瓦崩射飞散,一条人影冲天飞去。
“当——当——”声响,似乎有什么千钧之物重重摔在地上。笛声袅袅,终于细不可闻。
阳光耀眼,绿树如浪。
九钟亭外白雾似的真气逐渐消散。群山之间依旧响彻着空旷清冷的钟声,悠远而又漫长。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朝里望去。
只见清冷九钟全部落在地上,将淡蓝色的水晶石板砸得粉碎。拓拔野与蚩尤坐在两个清冷钟上,身上寥寥落落几处伤痕,鲜血滴落在地。亭角的九根香柱犹未烧尽,香烟袅袅。
姬远玄大喜,跳将起来,大步走入,笑道:“好一曲阳春笛!”拓拔野与蚩尤跳下钟来,哈哈大笑。
拓拔野笑道:“那老匹夫被蚩尤用清冷钟震聋了双耳,不知道逃到哪个深山老林里感受纯净完美的音乐去了。”
姬远玄想到此人乃是土族镇守清冷九钟的重将,咎由自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有些黯然。
耕父神既去,众清客树倒猴狲散,纷纷下山。杜九叹息道:“不知明日还能喝到这般的琼浆玉露么?”对着蚩尤微微一笑,背起大葫芦,牵着那狸雉兽低歌浅唱,缓步下山,状甚孤单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