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节
陈子壮其实也是来向孙露道别的。只不过在心境上陈子壮却与萧云有着天壤之别。将近古稀年岁的陈子壮堪称中华政坛的泰山北斗。虽然从孙露起兵至今,陈子壮一直都没有登堂入室,但连任五界国会议长的他俨然就是人们心目中的无冕之相。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陈子壮也跟着日渐萌生了引退的念头。于是趁着这一次的内阁大换血,他也跟着一起全身而退了下来。
“陈老,您真的决定要回广州吗?再在南京多待一阵子该有多好啊。”与陈子壮一同在凉亭赏花的孙露婉言挽留道。
“陛下的美意,老夫心领了。只不过老夫现在年岁也大了。这人啊,一老就总是想家。再说老夫有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有什么事能比在家乡研学修道更令人愉快的呢。”拄着拐杖的陈子壮乐呵呵的说道。由于是在御花园赏花,加之谈论的话题又与政务无关,因此陈子壮并没有过多的使用敬语。这也使得他与孙露之间的交谈显得异常的轻松。
看着颇有老小孩风范的陈子壮,孙露自然也不能继续挽留下去。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哦,陈老是想回乡治学吗?”
“是啊,这些年在京师开了不少眼界。也认识了不少能人异士。经过一番交流后,老夫也是受益颇深啊。所以想回乡之后将自己的这些年的一些心得整理一下,编撰成册也算是没有白过这十来年啊。”陈子壮抚摸着山羊须笑道。
“原来如此,真想一睹陈老您的学说啊。”孙露欣然笑道:“不知,陈老您这一次研究的是什么?”
“黄老之治。”陈子壮淡然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可孙露听罢,却不禁为止莞尔道:“黄老?难道陈老您也信道了?真是有趣啊。这段时间朕身旁的人怎么都对道家感兴趣了呢。”
“陛下,朝中还有其他人也在研究黄老之治吗?”陈子壮敏感的问道。
给陈子壮这么一问,孙露当下便将萧云要退出内阁回乡出家的事告诉了陈子壮。然而陈子壮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显得有多意外。仿佛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事。却见他长叹了一声道:“萧云那个人总是做一些让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由此可见不管是谁都是需要心灵上的慰寂的啊。”
“那陈老您呢?研究道家也是为了寻求心灵上的解脱吗?”孙露紧跟着问道。
“老夫可没有萧尚书那般起伏的经历哦。”陈子壮笑着说道:“说起来,老夫之所以会去研究黄老还真是拜陛下您所赐啊。”
“朕?”孙露不解地望着陈子壮问道:“陈老此话曾讲?”
“陛下还记得当年向老夫介绍过的契约说吗?”陈子壮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朕当然记得啊。陈老您当年可没少为这事与朕争论过呢。”孙露微微颔首道,可她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须知中华朝虽然根据契约说的精神制定了《宪诰》,但在中原的学术界“契约说”却一直不为正统思想所认同。因此饶是陈子壮等岭南学者花了十来年的时间向中原介绍契约说,却也只能勉强让儒林接受“契约说”为“旁门之术”。对此孙露也是颇为无奈,毕竟重视等级的儒家是很难与“契约说”找到共同语言的。由此也使得中华朝的宪政之治始终缺少一点底气。不过,孙露倒是并没有就此气馁。在她看来目前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可此刻陈子壮突然将“契约说”与“黄老”联系在一起。让她不禁有些一头雾水起来。
眼见女皇眼中充满了狐疑,陈子壮却显得更为得意了。却见他轻咳了一声,自信满满地解释道:“陛下,正如您当年与老夫争论的那样。想要用儒学来诠释契约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吾等连自己都不能彻底的说服自己,又怎么能去说服别人呢。因此老夫这些年开始尝试使用儒家以外的学说对‘契约说’及‘宪政’进行注解。经过研究,老夫发现在我中原的诸多学说之中,惟有黄老的思想与我朝目前的情况最为接近。”
黄老与契约、宪政?孙露绞劲脑汁想把这几个词联系起来,可怎奈还是收效甚微。于是她只得苦笑了一下询问道:“陈老,恕朕孤若寡闻。这道家怎么会与契约说和宪政联系在一起呢?道家不是向来讲究出世的吗?”
“回陛下,黄老之治,‘黄’是指黄帝,‘老’是指老子。‘黄老学’,就是黄帝和老子的学问。在我华夏的历史上从来都不乏实施黄老之治的王朝。其中又以汉高祖到汉景帝的‘文景之治’及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最富盛名。”陈子壮表情严肃地向女皇逐一解释道:“至于道家,自老子以后,就分为了两线。一个是老庄,讲究个人的修身,意在出世,逐渐发展成现在的道教。另一线是就是黄老学,讲究入世,是与儒学不相上下的治过国之学。”
“原来如此,倒是朕孤若寡闻了。”孙露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陛下,过谦了。宋明两朝独尊儒术,黄老之学则已很少被人提起。就算前朝的嘉靖帝尊道教,那也不过是一些炼丹求仙、占卜问神的旁门左道。与文景之治时的黄老学,根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所以陛下您会有那样的误会不足为奇。”陈子壮摆了摆手道。紧接着他又颇有深意地向孙露笑道:“陛下,其实您这一次处理刺皇案用的也是黄老的观点。”
第250节诠宪政子壮引黄老结本土新学终脱胎
“陈老言重了吧。朕可从未考虑过这些啊。”孙露听完陈子壮的话语淡然地说道。
“陛下虽未考虑过。但陛下您的决断恰恰正应了黄老之学的道理。”陈子壮顺着女皇的语气不紧不慢道。他知道以孙露的脾性,向来不喜欢别人将她的旨意奉若神谕。但陈子壮同样也清楚孙露在心底里其实是十分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合理诠释,从而使之得以向天下推行的。想到这里陈子壮不由进一步进言道:“老子曰:不知常,妄作凶。也就是说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轻举妄动就会出乱子。陛下此次处理刺皇一案恰恰正是在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也有人说朕坚守司法dú • lì不干涉刺皇一案太过迂腐了啊。”孙露苦笑了一下摇头道。
“回陛下,只知死守教条而不知审时度势者才是真正的迂腐之辈。”陈子壮满脸不屑地说道。在他看来那些动辄以祖宗之法书本教条来议论朝政的人,根本没资格来谈论朝堂上的事。却见他跟着侃侃而谈道:“一国之法源于天道。有道是:天道无亲。‘法’本就是不能以个人的好恶与情绪来衡量的。陛下遵循天道处理国事,从而稳住了朝政,这才是一国之君正确的选择。”
“话虽如此,但在许多人看来,此案由朕亲手处理远比让司法院与陪审团审理更要公正。甚至认为朕有通观心术的本领,就算被蒙上眼睛也能辩明是非。”孙露自嘲地说道。事实上,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富有才华,或是多么正直。然而一些人却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的女皇在能力上是万能的,在德行上是无懈可击的。面对来自外界的神化,孙露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你可以不把自己美化成神,但你却无法阻止别人将你奉做神。这或许就是中国伟人们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事老夫在野也是多有耳闻。不是说在去年年底时由于陪审团迟迟没能做出裁决,一些儒生便在午门外跪请陛下亲自圣裁此案吗。听说后来这些人虽被劝了回去,可最终还是写了一长落的请愿书给陛下?”陈子壮抚须询问道。
“恩,有这么一回事。那些请愿书朕至今还留着呢。”孙露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发牢骚似地说道:“朕可没他们说得那么伟大。朕与寻常人一样,也会生气,也会悲伤,也会因外界的影响做一时意气做出不知的决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连朕本人都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