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切莉很努力地想去欣赏这首歌,却始终没能领悟到它的美妙之处。
它就像一个肥胖的、不爱洗澡的、患了肺痨的女人整理衣服时,不小心抖出了一只黑黝黝的虱子。她抱胸尖叫时,那只虱子灵活地跳进了她的嘴巴里。歌声就是那女人为了把虱子吐出来,而不得不发出的一连串高亢的尖叫声。
切莉听得如坐针毡,她周围的听众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脸庞粉白的贵族,因为卡洛塔的歌声过于高亢,至少跟同伴说了四遍“该你了”(他们在下国际象棋);一个中年男人本来已经进入梦乡,又被卡洛塔的歌声惊醒过来;前面两位妇女则是本场演出唯一两个正在讨论卡洛塔的观众——她们在讨论卡洛塔臂钏上的红宝石是真是假。
切莉一直忍着,等着卡洛塔唱《浮士德》帮她值回票价,谁知,虱子歌唱完以后,卡洛塔一脸愧疚地宣布,她再唱一首夜后的咏叹调,就得去找医生看支气管炎了,“很抱歉让在座的诸位看了一场不完整的表演,我欠大家一个人情”。
人情?
这分明是在骗钱!
如果不是前后左右的人都欣然接受了卡洛塔的说法,切莉恨不得把扇子扔过去,砸中卡洛塔那张敷着厚粉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喜欢她?”
这是埃里克的声音。切莉对声音不太敏感,却一直记得埃里克的声线。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就见他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什么时候来的?他戴着黑毡帽,穿着黑色长外套和黑色缎面衬衫,系着黑色领结,脸上戴着一枚遮住上半张脸的银白色面具,露出挺拔的鼻尖和瘦削而凌厉的下颚。
说真的,要不是他下半张脸和脖颈上的喉结足够迷人,就凭那张白色面具,他哪怕戴十个钻石手表,她也不敢跟他搭讪。
“你来了。”切莉打开折扇,遮住说话的嘴巴,“我还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呢!对了,为什么我问领座员,有没有一个叫埃里克的人,她说没有。你用假名骗我?”
他却回避了这个话题,又问了一遍:“你不喜欢她?”
相较于喜欢与否卡洛塔,切莉更害怕暴露没文化的事实。她想了想,聪明地反问道:“难道你喜欢她?”
“不。”
得到这个回答,她立刻放心地说道:“那巧了,我也很不喜欢她。你不觉得她唱歌简直就是狗叫吗?我承认她肺里的气息很足,比那些骂街的妇女强多了,要是她去骂街,肯定没人骂得过她,但我花了二十法郎,并不是来见识她的肺活量的——而且,她好像还有肺部方面的疾病,也不知道是否会传染人。总而言之,我承认她是个唱歌高手,但绝对称不上艺术家。”
后来,切莉反复回味了这段话无数遍,始终想不通它到底哪里打动了埃里克——埃里克说,他是因为这段话才喜欢上她的。她知道自己的艺术水平,一点不信他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