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轻女子肖像 1
阳光透过雾蒙蒙的车窗,空气中都是跃动的细尘,言里昏昏欲睡,指节抵着额心,头一点一点的。
“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要不要睡会?”
面颊被人捏了捏,宋韫予将几缕散落的碎发撩起,挽到言里耳后,“睡我肩膀上吧。”
言里昨晚确实没睡好,便迷迷糊糊地应了,她闭上眼睛,靠着姐姐的肩膀,听着她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盖过了车厢中轰隆隆的杂音。
她的声音温柔而平静,像是有小鹿在森林中穿行,踏过细密的草丛,沾染沁冷水汽。
姐姐揉着她的长啊,手臂环过肩膀,将自己轻轻抱在怀中,暖意无边无垠地涌来,渗透进每一缕呼吸,每一丝发梢。
言里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被人抱着感觉的太过美好,甚至让她有些不愿起来。
朦朦胧胧间有广播声响起,“下一站是……”,紧接着肩膀被人推了推,轻声说道:“言言,言言?”
言里猛地睁开眼睛,呆滞地望了圈,面颊忽然红了。
她明明记得睡着前是靠着姐姐的肩膀的,结果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神秘地躺到了她的腿上,把原先平整干净的纱裙都给弄皱了。
“哎…这,怎么不推醒我,”言里揉揉眼角,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我睡醒不好……”
宋韫予扑哧笑了,搭着她脖颈向前勾了勾,唇畔落在眼角处,绵绵软软的一个吻。
“谁说的,言言怎么都可爱,”姐姐说着又亲亲鼻尖,惹得言里一阵脸红,“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应该趁机睡一会。”
言里嗫嗫嚅嚅的,被宋韫予牵着手走下高铁,两人推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月台上。
这里空气不是很好,四周烟尘飘散,宋韫予居然连防尘口罩都准备好了,帮言里戴上时指尖擦过面颊,细细痒痒的。
泷台这地方真的是太偏僻了,两人还得走去附近车站换乘,一阵颠簸之后,终于停在目的地。
车站里有几个小朋友在玩,一瞧见宋韫予的身影,便都欢快地跑过来:“宋姐姐,宋姐姐!”
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拽住她裙角,亲昵地蹭了蹭,宋韫予笑着弯下身,摸摸她的头发:“音音你好啊,阿嬷呢?”
音音小朋友刚想说什么,旁边忽然挤过来个又高又瘦,穿着黑衣的陌生姐姐,一把揽住宋韫予的手臂,还冲自己吐舌头。
音音:“…………”
这人是不是一个傻子。
老乡们本来以为宋韫予带着一个漂亮妹妹回来,结果到了才发现她身边黏着五六个小朋友,全跟挂件似的不愿下来,效果和猫薄荷比有过之无不及。
幸好小朋友们很快便被各自家长拉走,言里才得以霸占姐姐。两人在城镇中走了很多地方,其中便包括一个玉石店面。
老旧的红瓦屋檐上,几只鸟雀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言里咋一看还以为这是什么危房,走进去后才发觉别有洞天。
木制橱柜中陈列着许多精美的玉石,大多都是观音、佛祖之类的雕像。它们是沉默的,店主也是,持着一支老旧烟枪,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中。
他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鹰钩鼻低垂着,一双细长的眼眯起看人,特别是落到脖颈间玉坠时更是一紧,让言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伯你别吓她,”宋韫予哭笑不得,拍拍小朋友的背,“她胆子很小的。”
两人在店中停留的这一小会,大多是宋韫予维持着话题,陈伯还是没有怎么吭声,直到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才别扭地往言里手中塞了个什么。
言里被吓得瑟瑟发抖,出门才敢张开手心看看,发现是两枚小小的玉石,用细绳串着,雕成了红豆模样。
“玉器行业讲究传承,因为觉得女孩子学这个太辛苦了,我又对雕刻不是很感兴趣,父亲便收了一位徒弟,便是陈伯伯了。”
宋韫予解释说:“当年意外发生之后,也是他照顾着我与奶奶,你别看他凶了些,其实人是很好的。”
离开玉石店,两人还去了那个小学,那块小石碑依旧藏在围墙的角落中,前面开满了一簇又一簇的鲜花。
姐姐牵着她的手,那些迷惘、寂寞、与困苦被放进手心,从此记忆也像是有了厚度与重量,不再是一个人承担。
下课铃响后,小孩们欢呼着跑出校门,像是叽叽喳喳的鸟雀儿,接连展开翅膀飞走。
翅膀带起了流动的风,刮落渐变颜色的枫叶,当他们层层叠叠堆在地面时,总能让人想到燃烧着的火。
宾馆房间中亮着灯,宋韫予坐在床头,她手中拿着诗集,柔声给言里念。
“我给你一朵折起的玫瑰,黄昏的街道,我给你写满字迹的信纸,一笔一划都是我曾到过的地方……”
言里侧身躺在床上,半个面颊压在枕头中,姐姐慢慢读诗的声音很好听,没来由让人觉得宁静与心安。
她翻过一页纸。
姐姐的手覆在自己发间,指尖轻轻拨弄着那些碎发,一下一下地触及着眉心与面颊。
“…我望着那层层叠叠的烟尘,我生长在大火燃尽的灰烬,”宋韫予轻声念着,“却渴望这里能开遍鲜花。”
言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触及皮肤,像是羽毛尖尖的细绒,她向前蹭了蹭,染上些手心的温度。
消息提示声有些不适时宜地响起,宋韫予歉意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事迹去拿手机,言里也不睡了,一骨碌爬起来,挤在她身旁看。
宋韫予也没隐瞒,坦然地让她看手机信息,原来是德拉克洛瓦女士发过来了,长长一封邮件似乎是和姐姐商量工作的事情。
“老教授好喜欢你啊,”言里挤着她肩膀,兴高采烈地怂恿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