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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飞花似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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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喝口茶顺了顺,“你不要去,他还在闭关修炼,太过危险。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只看他一个人,只想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我能理解他。”

是在说我么?心念一动,夜融雪迅速穿入内室。

室内的布置闲静素雅,秀美的云鹤灯架上有一灯如豆,明灭之间依稀映照着他的脸,宁静的,俊雅的,柔和的。除了额上的那抹伤痕,眼神依旧清澈温暖,微笑依旧质朴纯真。

是的,纷乱的岁月中,每当想起身畔有他平实安然的陪伴,心灵深处总能放松踏实下来。

“尚之。”她轻轻呼唤,明知道他无法听见。他靠坐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兰妃卿顿了顿,眼眶泛红,终究难掩酸楚而泪下,“那你呢?你有没有替自己想过,替身边的人想过!你放弃吧,我求你,放弃好不好?”她拉着他的手急切追问。

梅尚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语气平和,“妃卿你别急,也不用为我担心。其实,我并非良善之人,我也有心魔。听过她讲的一个禅宗故事,小小的蜘蛛在寺庙里听佛语听了一千年,告诉佛祖,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过了一千年,佛祖问它,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这样又过了一千年,仍然如此,佛祖便让它到人间活一遭,体会人生悲欢离合。入了尘世,它依然执著于得不到和已失去,经历了爱与恨,然而它却不知道寺前有一株小草,小草看了它三千年,爱慕了它三千年,它却从没有低头看过小草一眼。最后,蜘蛛大彻大悟,才懂得世间最珍贵的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他还记得她讲的这个故事?那时她讲完以后,他却只是一言不发。

兰妃卿黯然道:“那么最后,小草和蜘蛛在一起得到幸福了吧?可是,她不是蜘蛛,你也不是小草啊。”

“不管我和她之间有没有结局,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她笑得很美很美,因为她比蜘蛛的醒悟早了三千年,她遇上了能共度一生的男人,她会得到幸福……这样就足够了。”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么了然,那么坚定,落在夜融雪眼里却疼痛得刺眼。“对我来说,她便是我最最珍贵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她的笑容才是我能把握住的幸福。我还来不及得到,便已经失去,所以惟有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

“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会……”哽咽了许久,话语还是淹没在哭泣中。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像是安慰难过的孩子,正色道:“我知道的。成仙成魔无所谓,不过浮华,而这事确是最要紧。她素来重情,且心里有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她的心里始终有个角落为我所栖身,永不坍塌。这与强求一份带枷锁的感情相比,岂不是好多了?”

“够了够了!”夜融雪虽然不明白他要做的是什么,但也明白他早就有了为她而死的觉悟,“你牺牲自己为我换来的幸福我才不想要,你听见了没有!!”她无法抑制心底奔腾如潮的伤心,好疼好疼,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酸涩的,痛苦的,深深的无助。

每当面对尚之,被他温暖的目光注视,她就无法开口拒绝他的好意,眼睁睁地看他孤独坚定地充当影子保护者,她能说的除了谢谢以外还有别的么,多少次,她在摇曳的烛光下心里自语:尚之,你大概不知道,你用尽全身力气的保护换来的是我的一汪泪水。遍体鳞伤也不吐露真相,你究竟在危难中挺身保护了我多少次,看着我的背影离开了多少次,绝望心死了多少次,才能有今天的笑容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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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屋外,天空还是晦涩阴暗。她一个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宣泄着她的恐惧,她的寂寥,她的不安,她必须改变的命运。

再抬起脸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又红又肿的,身边只有雪在静静地下,缓缓穿过她的身体,仿佛在笑言,人生梦一场,何患痴狂。

“紫陌,我要见紫陌。”她深深吸气,擦掉眼泪心中默念。

果然眼前景色顿变,没有飘雪的庭院,而是一片开阔的高台,秋山冬景,浩渺春深,尽在眼前。以前……冰河宫有这样的地方吗?

她回头定睛一看,“没有错,就是这里。”连嘴唇都在颤抖。

平滑如镜的云石地面仿佛是云朵铺成的仙台,而在那巨大的水晶榻上,斜靠着一个人。长长的黑发中挽一斜髻,簪着一朵莲形玫瑰玉簪,其余的顺着身体的曲线柔滑披散,独惹雅意,并无女气。雪白衣袍点缀着比血更红的扶桑花,在胸前大大敞开,半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膛。修长的身子随意伸展,俊美绝伦的脸如上天最眷顾的杰作,右眼睫下一颗泪痣平添凄艳,眼睛轻闭着,仿佛是云端的仙人在浅眠。

可是,她知道,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会散发出怎样炫目迷离的光彩,幻梦般的紫时而轻透时而浓郁,看着她的时候满满的深情会将她温柔环绕,只想在花间沉沉醉去。

她一步步走进,拼命压抑声音,唯恐把他吵醒,可却忍不住轻唤,“紫陌,紫陌。”

风拂来,脸上似有凉意,竟是一行清泪,伤离别,悦相逢。一缕魂,徒劳呵。

夜融雪走到他身边坐下,目光几乎舍不得离开他的脸,一缕发丝滑落在他的唇上,她抬起指尖正想拂去——

突然,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紫光流转间如魅如惑,晶灿胜玉,直直地看向她,“你……”

她的手蓦地停住,难以置信,“紫陌,你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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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之余,一直在忙着更文和修改以前的,贴得慢了亲们请见谅,不过苏三确保严把质量关!困啊ZZZ

夜之歌

夜之歌

金红色的火焰点缀天空,好似晚霞扬起的裙裾。白日里蓝得发亮的天此时沉淀成墨蓝色的天幕,启明星隐隐在薄云间闪烁,天高地远,好一幅壮丽致远的草原夜景图。

夜融雪穿上长衣走出毡房,还是冷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在手上呵了口气。唉,还是当面道歉比较好,小毛孩阿煜大小也是个少主,何况在这里还受了他的照顾呢。打定了主意,她忙顶着风沿着一座座毡房走,看看他在哪里。

走着走着,一个戴小皮帽的孩子咚地撞到她腿上,她安抚地拍了拍,手嘴并用地模仿他们地发音问道:“阿—煜—在哪里?阿—煜?”

孩子手里还抓着散着热气的油嫩嫩烤羊腿,歪着脑袋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向马圈的方向,然后又刺溜不知钻到那个毡子里去了。

她虽然对自己的语言水平不抱信心,还是半信半疑地右转朝马圈走去。

游牧民族主要以放牧牛羊马等家畜为生,部族扩大阶级分明以后,也会开始在族长的分配下做些特有的营生,比如季节性地挖冬虫夏草、驯养海东青猎食或贩卖给关内的贵族、宫廷等等,塞外民族本就狂放不羁,不甘受制于朝廷,经过部族合并征战后,与朝廷崇文弃武的奢靡之风相比,兵力逐日强盛。

草原入夜,也往往是狼群猎食的大好时机,为了保护好马匹不受攻击,人们一般会用尖锐的长木桩在毡房不远处围起来,还会派人点火守夜。

前方火堆边坐着个人,是不是拿火拨子拨一下火堆,加点干柴,她眯眼一看,冷冷的脸,俊美却仍有几分稚气,可不就是阿煜!

她站在一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阿煜已经发现了她,眉毛一挑,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大晚上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来谢谢你的照顾。”她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看着他有些疑惑的表情,道:“还有,对不起,我不该……真的对不起,少主。”

他仿佛没有预计到如此坦诚的答案,蓦地睁大了眼,为了维持沉稳又连忙收敛情绪,不自然地抿了抿薄唇,侧过头去不看她,“你又不是我的族人,叫什么少主。”

“那我叫你什么?”这么说他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咯?呵呵,别扭的孩子还是很善良的。

他白她一眼,“阿煜。”这女人什么记性啊。

“哈,我就叫你阿煜好了。”夜融雪笑开了,眼波流转,在火光映衬下柔和如月华。“你十四岁,我比你大三岁多,可要叫我姐姐噢。”

“就你这样还姐姐呢,我不叫。”他喟叹一声,朝火里添了些木柴,金色火舌噼啪作响。他挑衅地上下打量一圈,“身材像个纸片,一点看头都没有,哪像十七八岁的女人。”

“你瞎嘀咕什么?!”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小毛孩也这么早熟,还评判起女人的身材来了!游牧民族大多接近欧罗巴人种,轮廓深邃、体形高大健美不说,连女性也发育得好,圆肩峰ru翘臀长腿的……切,她纸片人就纸片人嘛,得罪谁了。

“哈哈哈——”他瞥见她不服气暗自嘟囔的表情,傻里傻气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清朗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夜晚的草原上,格外清晰。

自从醒过来以后,她只见过阿煜冷凝的脸,刺猬似的嘲讽和不符合年龄的深沉,这样坦率的、开朗的笑容,是她第一次看见。火光照耀下越发性感的蜜色肌肤,深邃的眉眼,腰间一把银色月牙匕首,此刻倒影在她瞳孔里的,是一个纯然的、直率的塞外异族少年。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瞧?”难不成冻傻了?“我都报了身家姓名了,你呢?”

她愣了愣,复又笑道:“你叫我小雪好了。”

阿煜知道她没说真名或是全名,却也不在意,也露齿一笑,“好,就叫你小雪。”

然后,他便问了她的事情,从哪里来、做了什么、怎么回去,可她的回答却让他皱起眉头。“你说你不是人?因为一颗珠子到了这里?我从未听过这种事!”明明是好端端的人,怎么又说自己不是人呢?莫非是珠子有什么妙用?

夜融雪寂寥地笑笑,知道他无法理解她的话,这些经历说出去只怕也没有别人会相信,肯定觉得是她胡言乱语。她解释道:“中原有个说法,人有三魂六魄,人死如灯灭,可魂魄还是在的,然后就随勾魂使走一遭地府,罪孽善行,自有定论。而后转世投胎,谁都要走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旧事再世为人。”

“那你……你已经死了?”他的心突突地急跳,自己也不明白在担心些什么。

直到她摇摇头,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只道:“魂珠能让人魂魄离体,去向要去的地方,时限一到,魂魄便会回到身体去。可我偏忘了禁忌,回了头,魂魄也就莫名落到这里来。可依现在看,你们却都能看见我,倒是奇怪了。”

“那你只要回到你的身体里去不就行了?”

“我也这么想,但这里离都城不知几千里远。”而且现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在是几年了?哪个皇帝临朝?”

阿煜哼了哼,耳上的小金环轻摇摆动,“任它哪个皇帝,也和我族无关。”朝廷对外族素来实施高压政策,强迫各族每年缴纳大批牛羊山珍等贡品,他年年跟着父亲入朝参拜,便知关外各族对朝廷早已恨之入骨,势如水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就是了,现在是嘉佑二十五年,皇帝是先帝在位时的太子。”

太子?她记得,当今圣上是承宁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第九皇子,继位前并不是太子呀,承宁是当朝的十二皇子……她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事情不妙,“那十二皇子呢?十二皇子不是被册封辽阳王吗?”

阿煜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她急切的脸,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华芷宫淑妃的九皇子才刚出生,哪里来的什么十二皇子啊什么王的?”

她这才彻彻底底地失望了,心底暗呼:原来自己又沦落到另一个时空来了。新皇登基,改年号泰元,十二皇子承宁受封辽阳王,名动京城,天下哪有人不知道?如此算来,现在她竟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你怎么了?”他摇摇她的肩膀,见她呆住了一般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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