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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狐裘上,闪烁这钻石别针燿燿光芒。
仿佛和他元帅礼服上赫赫勋章的光芒一样,一样。
那时的宴会总有那么多,繁多得叫人分身乏术,夜夜的笙歌乐舞,鬓影衣香。
次次换新妆,他都有耐心等在一旁,含笑着看她卸妆首饰、补胭脂、理头发……这样琐碎的脂粉事,他也看得专注欣赏。待她都收拾好了,她笑着伸出手臂,挽起她走下楼梯,披上他的黑呢风氅,勋章和佩剑燿燿生光,带白铜刺的马靴踏得步步响亮,老远的卫兵就知道督军来了,齐刷刷立正行礼,将靴跟叩得齐整划一。
一阵风吹来,吹得鬓角发丝纷飞。
是蕙殊出去时没有关严的房门,被走廊窗外的寒风吹开。
风里从来寒夜的冷清,念卿恍惚目光一颤,仿佛从遥远之处收回,目不转睛看着镜中,缓缓抬腕,将耳畔那对光艳的鸽血红宝石耳坠重又摘了下来。【symbol33手
第二十章(中)
旅居中国这几年,ralph出入北平、金陵与沪上,因使馆友人的关系,与富商显贵多有结交,对中国权贵们的奢华宴会毫不陌生,哪怕是在物资匮乏的战时,中国人古老相传的礼仪排场也是绝不可废除的。对这种虚礼浮华,ralph并不感到欣赏。
然而今夜的邀请来自沈霖,这惊喜出乎意料,令他期待无比。
几次难忘的见面给ralph留下三分敬畏印象,猜想沈霖的家世必不寻常。
一路随车转入半山,远远望见掩映在暮色林荫中的灰瓦小楼,看上去毫不显眼,在市区随处可见这样的居处,却想不到沈家公馆竟是这样普通。
“到了,这就是我家。”一身洋红大衣的沈霖轻松跳下车,大大方方挽起ralph步入门厅。
扑面而来的柔和灯光与融融暖意,令ralph恍惚有归家的错觉。
大厅里壁炉烧的格外暖和,隐隐萦绕着松枝的香气,空气里沁透了白兰地的芬芳,音乐从唱片机里悠悠传出,并不宽敞的方厅里容纳着不多的宾客,华服优雅的男女正谈笑风生,一个个举止从容,被灯光照映得美不胜收。
穿行其间的仆佣满面笑容,仿佛连空气都透出甜香。
再煊赫的豪门盛宴又能算得什么,在这硝烟纷飞的战时,如此恬美温暖,仿若锦绣画中不褪色的风流,才是异乡游子梦寐以求的奢侈。
霖霖与男伴的到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灯光仿佛也为之汇聚。
ralph今夜风采焕然,一改往日不羁,深褐色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灰蓝色眼睛被灯光照得深遂闪亮,西方人的挺拔身形穿起晚礼服来分外好看,翩翩地站在霖霖身边,不同的肤色发色虽显突兀,却衬得一身洋红大衣的霖霖越发生气勃勃,有一种英气而明朗的美。
正自楼梯走下的蕙殊,一抬眼瞧见这两个相携而立,竟被这异样的光彩吸引,忘了抬步。
恰在梯边与慧行玩闹的小英洛跑上来,一头扎进她怀抱。
慧行也扯着蕙殊袖子,兴奋地指着霖霖与ralph,直嚷着问那是谁。
迎着周遭探究惊讶目光,霖霖却是旁若无人的挽着ralph穿过大厅,来到楼梯下的钢琴边。
穿粉绿色长礼裙的敏言今晚格外美丽,宛然林间仙子,端坐琴凳正要弹奏。
一身戎装礼服的高彦飞,负手站在钢琴旁,微笑低头同她说话。
远远看去,两人一如芝兰,一如玉树。
ralph觉得臂弯间挽着的手紧了一下,侧头看沈霖,见她微扬下巴,挺秀鲜明的轮廓显出东方少女罕有的风情,目光好像并没落在那青年军官身上,唇角依然勾着淡淡笑意。
青年军官抬起头来,看见他俩的一刹那,笑容僵住,英俊脸庞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弹琴少女也错愕抬眼,手指顿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这位是。”沈霖微微一笑,为双方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敏言,和我们的好友高彦飞先生。”
ralph向敏言欠身致意,含笑与高彦飞握手。
高彦飞目不转睛看着霖霖,仍未从她那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怔了一怔才伸手与ralph相握。
两人的手掌同样宽大有力,高彦飞的目光锐利逼人,ralph却有刹那闪神,觉察到另一道目光的注视,注意力不由从高彦飞身上移开,投向壁炉前的沙发,看见了那个人——
正是初见沈霖那天,从车里走下来的那个黑衣人,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不会忘记。
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像藏在丝绸下的刀锋,优美而危险。
此刻他闲闲坐在对面长沙发中,手托高脚酒杯,穿一身黑色晚礼服,陪在身旁的两名军官神态谦卑,看服色都是不低的军阶。
他淡淡看向这边,笑容温文,目光平和。
ralph却突然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这压迫感不同于眼前年青军官表露出的敌意,却令他周身都像浸在冷水里。以至高彦飞和他说了什么,全都未留意,直待沈霖“咦”的一声,才听见她说,“薛叔叔已经到了?他不是说有事要迟些赶来?”
不待高彦飞回答,她笑着将ralph一挽,“来,去见一见我uncle,你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敏言在一旁瞧着,发觉霖霖自始至终就没理会高彦飞的目光。
高彦飞抿紧嘴唇,脸色映着身后深青丝绒窗帘,越发暗了几分。
看着霖霖将“新朋友”引荐给她的薛叔叔,陪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径自上楼去换衣服,将那位单独丢在这里——这显得他们是十分亲近的朋友,否则不会如此失礼。敏言从钢琴旁站起身,瞧着兀自呆立的高彦飞,悠悠一笑,“怎么,有人醋意大发了?”
高彦飞脸色微变,“敏敏,别乱说笑。”
“怎么说笑了,我方才陪高伯母说话,听她的意思,很是盼着霖霖姐早日下嫁给你呢。”敏言似笑非笑倚着钢琴,“你这个呆子可要争些才好,莫叫伯母失望了。”
高彦飞尴尬恼怒,却又发作不得,无奈之下瞪向敏言,见她别过头去一笑,幽幽叹口气,重又在钢琴前坐下,“我刚才说要弹什么曲子来着,是了,是弹我们从前一起跳舞的那段。”低缓的钢琴声代替了唱片机的声音,一段悱恻曲调萦回在远近角落,如静夜里少女的低诉,满怀眷恋柔肠,欲语还休……高彦飞被这琴声镇住,定定望着钢琴前的敏言,紧绷的面容松缓下来,目光也变得柔软。然而曲调渐渐低回,越来越忧郁,本该是温柔的小夜曲,却隐约流露出一种颓然无望的哀伤。<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