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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瑾沉吟片刻,冷冷的笑了起来,“他们算得倒是明白,无论朝廷派何人为西州都督,这西州终究是归于安西大都护府统辖。如今这时机……果然好得很妙得很不过,他们若想藏头露尾,两面讨好,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卢青岩捻须一笑,“公子果然看得明白。”
想到几年来闷在伊州的这番憋屈,想到当年三番两次被裴行俭暗算,被库狄氏羞辱,还被那位麴崇裕当成傻子般戏弄欺瞒,苏南瑾慢慢的眯起了眼睛,转过身来郑重的抱了抱手,“明日南瑾该如何行事,还望先生指点”
卢青岩笑道,“不敢当,明晨公子只须过来说上一句话,事便可成。”
他的声音并不高,一字一字却说得清晰无比,“公子不妨告知这位张县尉,您此来西州,不仅是要为都督分忧,也是谨防有人为一己之名声政绩而强征军粮,为难良善,须知衣冠之士,勋业之家,方是西疆之柱石,大唐之根本”
………………
明日晚间,张家寿宴?
麴崇裕看着手头这张大红泥金的帖子,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起来,“伯父的生辰,崇裕原该登门贺拜,只是如今的情形你也知道,这几日我的确是分身乏术,还望张兄在伯父面前美言几句,莫让伯父见怪。”
张怀寂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呵呵的一笑,“世子客气了。说来此事的确是匆忙了些,家父此次并非大寿之年,原是打算设个家宴便罢,因家母身子不好,有卜者云要以喜气冲之,这才匆匆定下此事,世子放心,你如今管着筹粮的大事,家父是明理之人,定然不会苛求。”
麴崇裕含笑着说了声“多谢张兄”,便又低头翻了翻面前的文书。
张怀寂却似乎没有走的打算,将手头剩下的七八张帖子拢了拢,笑道,“前日征粮的文书一出,大伙儿倒是都松了口气,此次军粮要得急,咱们这些衣冠之家出些米粮也不算什么,只是西州不比伊州、庭州,这两年收成甚好,其实每户多收三两石只怕也拿得出来,这样岂不更是把稳?”
麴崇裕抬起头来,面上依然带笑,眼神却冷了几分,“参军也当知晓,此次征集军粮,已将西州历年所存和裴长史这两个月以来购入的粮米一扫而空,西州百姓家中若是亦无余粮,明年万一有旱涝之灾,或是刀兵之税,又当如何?倒是西州的大户人家,留着粮米横竖也不过是拿来酿酒,府衙以高价收之,又何乐而不为?难不成真要等着天灾人祸,好大发横财么?”
张怀寂胸口一窒,忙笑道,“世子果然考虑周详,下官不过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而已。说来今年天时有些异常,明春来水还好说,再往后却不知如何……”他觑着麴崇裕脸色已有些不耐,忙笑道,“世子先忙着,适才听闻裴长史已是回衙了,下官还要去他的屋里一趟。虽说长史只怕也是抽不出时辰的,不送却也不妥。”
麴崇裕心里一动,“是么?我也有事寻他,不如一同过去?”
张怀寂怔了怔,倒是笑了起来,“世子请。”
两日不在西州城里,裴行俭的屋里早已等了四五个官吏,见到麴崇裕和张怀寂,都忙笑着问了好。
裴行俭也放下了手中之笔,看着麴崇裕笑着点了点头,麴崇裕淡淡的一挑眉头,在一旁坐了下来,“你先忙。”
那屋里等着的几个官吏都是有眼力的,忙拣要紧的事回禀了几句,正要离开,张怀寂忙道,“诸位先等等。”说着便把手里的帖子双手送到了裴行俭的手上,“家父生辰,裴长史若是有暇,还请赏光。”
裴行俭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笑着摊手,“明日?参军且看,如今我可是有暇的模样?这几日实在不得闲,容我改日再登门谢罪可好?”
张怀寂也笑道,“不敢当,长史的公务原是耽搁不得,些许小事,何足挂怀?”转身便又将另外几张帖子送到了屋里诸人手中。
这西州府衙的官吏多是几家大姓的子弟亲友,彼此间沾亲带故,此时少不得道上一番恭喜,有人便道,明日定然登门叨扰,有人则叹息,待会儿还要去城外查仓,明日不一定能赶回西州。正热闹间,却听屋外有人道,“苏公子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裴行俭的声音从容的响了起来,“请苏公子进来。”
他刚刚绕过案几,门帘一挑,一身戎装的苏南瑾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裴行俭,脚步一顿,目光锐利的在裴行俭脸上转了一圈,却是笑着抱了抱手,“守约,多年不见,果然是风采殊胜。”
裴行俭微笑还礼,“不敢当,子玉兄的高谊,行俭已是听闻了,昨日未能远迎,还请子玉恕罪。”又伸手一引,“子玉兄,卢主簿,请坐。”
跟着苏南瑾背后的卢青岩早已打起了精神,只是被裴行俭含笑看了一眼,心头还是一凛,忙作揖笑道,“下官见过裴长史。”
苏南瑾的目光已转到了麴崇裕脸上,笑容更深,“玉郎果然也在这里。”
麴崇裕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子玉不也来得甚快?”
几个西州官员相视一眼,上前见过礼,便忙忙的告退,只有张怀寂拿着几张大红的帖子,略一犹豫,还是上前对卢青岩笑道,“友松兄,明日乃是家父寿辰,苏公子和友松兄若是有暇,还请赏个光。”待苏南瑾和卢青岩都接了帖子,说了两句若是有暇一定打扰之类客套话,这才笑吟吟的告退而去。
卢青岩的目光在裴行俭依然略有尘土的发冠和袍角上转了一转,点头笑道,“裴长史果然勤勉过人,想来此番军粮之筹必然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