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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常有卷宗从京都送来,只是这样连夜送达,只怕京都中情况有变。
宋之徽接过宋一手中的信件,就着走廊里长明的灯盏,一目十行地迅疾阅毕,把信件扔回宋一手中,语气却是从容到冰冷:“你这就去稍作准备,我们马上回京……”
他一从走廊回房,就带进一阵冷风。
顾妩被这扑面而来的凉意,冻得完全清醒,靠着软枕而坐,墨玉般的双眸,只盯着宋之徽,眉角微微蹙起:“京都出事了,您要回京吗,现在吗?那么我呢?”
“对,我现在就回京,你先在清河再呆一阵子,过几天我来接你!”宋之徽替她拢紧被子盖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他始终放心不下她,只是此番匆匆回京,必定日夜兼程,又舍不得她受着舟车劳顿的辛苦,她本就虚弱,他可不敢拿她的身体放肆:“我把宋一留在这里,照顾你!妩妩,你要好好听话,不许耍孩子脾气……”
走廊上,宋一已经叠声催促,宋之徽只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已经太习惯了与她厮守,为这偶然的分离,立时就觉得惶恐。
雨滴落在屋檐上,像是翻滚的砂石一般,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顾妩呆呆坐在床上,被衾里,似乎还残留着宋之徽的体温,鼻尖隐隐绰绰缠绕着宋之徽身上、独有的药草微涩的气息。
方才,她急匆匆地醒过来,听着宋府内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宋之徽事无巨细的嘱咐,急匆匆间,他已经出了门,她犹自还回不过神来。
雨下得实在大,仿佛倾盆一样,流下屋檐的时候,“叮咚叮咚”地响,天色却慢慢地明亮通透起来。
宋之徽早已经出了宋府,过了这么久,此时,他的马车一定行驶过半个清河小城了吧!
她静静地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站在窗户边,雨帘笼在天际,路两旁犹然还留着没有消融的残雪。
顾妩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的轰隆声,似是宋府的大门被踢开,她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惊愕地转身,突然看见宋之徽去而复返。
宋之徽站在门边,浑身湿漉漉的,鞋履俱湿,脚踩在绵密厚实的地毯上,留下两行泥泞不堪的印迹,脸上微微一笑。
他笑得浅,星目之上,剑眉飞入鬓间,雨滴犹顺着发丝滑落。
顾妩为他这一笑,而觉得心神荡漾,只愣愣地问了一句:“宋之徽,你……”
“对,我忘记了亲你!”宋之徽的衣衫俱湿,伸手环在顾妩的腰上,俯身就吻在她的唇上,轻轻的,旋即放开,“这一回,我真的走了!不要担心!你只消记得,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只爱你!”
再没有比这更缠绵的一吻!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三十八章——美人如花隔云端——大约是心痛吧,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更多的,却是庆幸,原来她还活在!
积雪不过才消融了几日,融雪肆意流溢,清河乡间漫地是泥泞不堪,谭小宝靠在自家正房前的木头栏杆上,虽然一连几日都是晴天,栏杆经了雪水,依然还是觉得胳膊湿漉漉的冰凉。
清河城乡间民风淳朴,不止乡宦子弟、名门世家,喜好读书,因为生活略比别的乡镇富足,人人都自诩耕读传家,农忙季节之外,即使普通村民,攻读都极其勤奋。
谭小宝原本日日都要走上半个乡间,去附一位乡宦家的学馆,如今因为新来的这一位叫贾砚的先生,租住了自己家的房子,又设了一个小小的学馆,就在自己家里读书。
谭小宝越发觉得读书识字,有滋有味起来,他的手上握着一本启蒙用的《千字文》,朗朗上口,读得不亦说乎,犹自还带着一点清河的乡音,清河的语调惯有一点婉转的软,《千字文》被他读得分外稚趣。
谭小宝听见厢房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一声,急忙把手上皱巴巴的旧书,放在木凳上,一溜烟窜到厢房门口,像一只小耗子一样,巴在木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笑得淘气讨好:“贾先生,您要出门吗?”
这半年来,谭小宝跟着贾砚读书,又日日与他相伴,这一位先生脾气极其温厚,待人和气,谭小宝自觉心中敬佩有余,越发与他情谊深厚起来。
被称为先生的贾砚,脸上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亲切,他却是带笑和气的时候更多,几乎是从来没有动气的时候的,身上一件半新的青布棉袄,大约洗得勤的缘故,布料看上去分外绵软,顺服地贴在身上,却是显得他身形削瘦,服色被洗得半褪了,因而就显出旧旧的沉稳厚重的青来。
“对,如今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把我冻得像一只寒号鸟,天天抖抖索索的,前一阵子,我不是,在街上的裁缝店定制了一件新棉袄吗,这就过去取了来!”他摸了摸谭小宝的脑袋,“回家的时候,在街口带一包枣糕回来给你,好不好?我记得你喜欢吃枣糕的!”
“先生,我没有那么贪吃啦,只有你,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爹天天赶着我去挑水,我娘天天撵着我去砍柴呢?”谭小宝的个子矮,只能够及到贾砚的腰间,脑袋在先生的青布袄面上,用力地蹭了蹭,“我不稀罕枣糕,我跟先生一起上街逛逛去!”说罢,就欢天喜地地携了贾砚的手,乐不可支地跟在他的身后。
清河内城不大,街市两旁都是梅花树,初冬的早梅已经凋零,只有零星花瓣挂在枝头,贾砚牵着谭小宝的手,慢条斯理地走,他走得徐徐的,脚步不急不缓,迁就着谭小宝的步伐。
风动之处,残梅随风零落,间或就有几片残花,落在他的额头,隐约还留着一点隐隐的暗香。
谭小宝一边亦步亦趋地走,一边侧着头盯着他看,他从来就觉得,住在自己家里的这一位先生,与自己以前所有的老师们都不一样,贾先生说话总是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