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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等待,程景行胸中躁动,莫名,从未有过此种悸动,眼看她怀胎十月,眼看她自酿苦果,有冷笑又有期待,抬头看,那白褂子男人走出来,于程谨言先生耳边低语,“程先生,是位千金。”
也不敢说恭喜恭喜,喜得贵子,那医生方也酝酿许久,这才挑出最谨慎言语,三两字交待,少说少错。
程家姑娘十bā • jiǔ产子,夜里凄凄凉凉,只得自家人守着,当中轶事定是许许多,不过碍着程先生面子,谁都不敢传就是。
听说是同小白脸混出个野种来,原来男人早有家室,卷了包袱早早走人,谁要拖油瓶?
听说那男人还是出来卖的牛郎,哎呀呀,程小姐好开放。
鞋底敲着瓷砖,趴趴走远了,时间点滴流逝,路人来来往往,说个故事便走,不停顿。
头顶白炽灯陡然间闪烁,程景行终于瞧见那小怪物似的小人儿,一张皱巴巴红扑扑的脸,花果山猴子一般,丑。
却又微微笑,不敢伸手去抱,只能戳一戳小小脸颊,沾染那些许的,少得可怜的所谓新生之快乐。
“寂寂夜未央。”程谨言的声音沉稳而温柔,仿佛欧洲大陆上吟游诗人,娓娓道来,短短一句,沾满醉人芬芳,“未央。”
“未央……”
孩子被护士抱走,程谨言却看着被推出来面色蜡黄的程微澜说,“可惜,不姓程,也不能姓程。”
叫来秘书,一阵子耳语吩咐,漏夜里将这小野种送回小白脸那方去,给了钱,打发了再不能出现在戬龙城。
匆匆,匆匆那年。
记忆依然模糊,程景行早已不记得那孩子出生时模样。
却又是秋雨绵绵的夜里,再提到她,原来还叫未央,只不过姓林,林未央。在临海小城,十六七小姑娘,念书或是四处游荡?
“把她找回来,她是诺诺最后的希望。”程谨言说。
程景行点点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出发。”
见程谨言闭目不语,便起身来,“您早些休息。”临出门,又听程谨言吩咐,“无论如何,把人带回来,尽快。”
“我会的,一定。”
雨落,秋意凉。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中不能幸免,你听锣鼓喧嚣,四下吵闹,戏才开场,嘘,屏息,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来来回回总是一个套路,没意思,好没意思。
第二日寻个机缘,话说要去汐川考察,手上三四个项目,随便拣一个声声说去那受海风侵蚀的小城镇里寻处厂址。这消息小小,却将汐川这小渔港振奋,副市长兴冲冲领人来,宾馆前头列队欢迎,这样大阵仗,争先恐后要把升官发财好机会抢下。
又瞧程景行这样男人,二十七八年轻又沉稳,一家子黑洗白的商人,坚坚实实台子撑着,再有一副细白好皮囊,眉目疏朗,温文儒雅,传说中所谓儒商,大约如此。
一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便又多许多骄傲,高处看人。
一张油光发亮的面孔在眼前晃悠,整整一块倒钩吊着移动的肥猪肉,腻得人作呕。还要面无波澜微笑应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总要给面子。
领导又说,吃过饭有没有节目?汐川好玩地方多多,程先生要不要去开心开心?
继而一桌人撺掇,好好好,程先生别看汐川小地方,该有的都有,绝对不比大城市差。
他只得笑笑摇头,是吗?
这下男人们都兴致冲冲,满脸红光,当然啦,汐川的小姑娘够水灵。
尝一尝,尝一尝,就像台子上一盘菜,尝一尝,味道如何?
吩咐秘书许冲将信息查实,这便跟着说说笑笑往yè • chǎng里去。
yè • chǎng名字普通贴切——“欢乐年华”,直白得让人喜欢。
汐川夜里热闹繁华,这欢乐之地,外头已三三两两站一群傻仔,佝偻着背脊,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听说大人物来,清了场子等着,真见着了却要摆出一副“原来不过如此”之面貌,还是听大哥话,把着场子,露出些威武气,总算是出来混的,要有气势。
经理迎过来,笑,一句一句告罪说,小地方简陋。
bā • jiǔ点台上开嗓子唱歌,周围一溜坐着清纯学生妹,原来他看起来好这一口,不过那女人妆太厚了些,一张涂满油彩的面具,只见模糊一团,人人都长同一张脸,教人看不清轮廓。
歌舞升平,粗糙的快乐满屋顶叫嚣。
台上迷蒙灯光,斑驳颜色中,远远窥见一袭袅娜,凉凉秋意中一身红绸小裙,飘飘摇摇无根的花,软绵绵声线唱着首老歌,旋律悠缓,婉转时光。
“任时光匆匆离去,我只在乎你……”
小城市里中年人爱怀旧,唱来唱去几首老歌,而如今歌声悠悠,如泣如诉,袅袅余烟绕。
如口中吐出的淡淡眼圈,丝丝扣扣,弥散无踪。
这烟雾是一层纱,远远相望,半明半昧,半遮半掩,欲语还羞,欲扬先抑,妙哉妙哉,真乃人间意境之最美。
不由得多看几眼,却教旁人瞧见了,男人间意会心明,召来经理,叫那台上姑娘下来认识认识。
程景行轻轻抿一口酒,微笑,不置可否。
领班小姐说,那小姑娘在这唱一年多,至多陪着喝喝酒,从未出过台,仍是干干净净女孩子。
小姑娘袅袅婷婷,红艳艳连衣裙张扬妩媚,白森森一张脸,长头发大眼睛,其余都教油脂遮盖,看不真切,一一喊过人,坐过来敬酒才看见左眉骨上模模糊糊一道疤,险些毁了一双玲珑剔透的眼。
听她脆生生唤,“程先生好,我叫七七。”
他不过点点头,从兜里掏出烟来,领班在后头推她,她才缓过神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四处望,不知所以。
领班忙不迭招呼,“傻女,替程先生点烟啊!”又说,“小姑娘不懂事,程先生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