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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淮扬挑了挑眉,一般大户人家府里都有专门缝制衣裳的针线房,家里的主子以及在内院服侍的稍有体面的下人都不穿外面的衣服。
杨家千金竟去街上店铺定制衣服!
韦昕举着核桃酥的手又放回盘里,“做了什么衣服,选了什么料子,什么时候取,工钱是多少?”
“两件比甲,一件是葱黄色滚蓝边杭绸的,一件是淡蓝镶领绣月季花蜀锦的,两件小袄分别是湖绿色妆花潞绸小袄和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通袖袄。因定了七日后取货,时间有点急,掌柜的连工带料共收了八两银子。”
都是京城最常见的寻常百姓的服饰,连林家的管事妈妈都穿得起这样的料子与款式。
林淮扬若有所思地看向韦昕。
韦昕漫不经心地吩咐:“告诉掌柜的,选了上好的布料按照杨二姑娘的尺寸再做四件京城时兴的新样子,七日后一并交给杨姑娘。费用到韦府去领。”
林淮扬想起朝中关于韦昕在杨家受到冷遇的传言,轻笑出声,“彦章想讨未婚妻欢心,这可远远不够。”
韦昕冷冷地看他一眼,“看来京师太平久了,连行简都关心起流言蜚语了。”
彦章是韦昕的表字,行简是林淮扬的表字。
韦昕无意与林淮扬纠缠流言,他想得是另外一件事。
那个穿藏青色道袍的随从上马前曾扫过来一眼,状似无意,可锐利的眸光一下子让他记起,七月去落枫山路上马车坏了的那次,就是他,帮着修马车时,也曾有意无意地瞅过他。
难不成,当日坐在朱轮华盖车里的就是这位杨二姑娘。
她到落枫山干什么去了?
☆、前尘事
日暮时分,残阳似血,晚霞如锦,绚烂中带着苍凉。
这些天,杨怀瑜常常学着一个人的样子,在风中孑然而立,任由风吹乱她的发,由着一丝丝落寞,悄然而起,怅然而落。
方才在绸缎庄,她看到他了。
依然俊美无俦的容颜,靠在精致的雕花窗边,悠悠啜着茶水,气定神闲。
那茶可是云峰茶?
她忍不住微笑,想起三年前初次见到他的情形。
是个冬日,雪纷纷扬扬。
她披着旧羊皮袄蜷缩在四处透风的破庙里烤火。
门外,马车压在积雪上的吱吱呀呀声渐行渐近,接着两人推门而入。
头前之人,青衣薄衫,走路悄然无声,是青桐。
后面那人,华衣锦绣,一路咳嗽不停,是韦昕。
她清楚地记得,他披一袭水獭皮斗篷,唇角含着浅笑,站在满地稻草的旧庙里,犹如天上的星辰落在凡间,带来满室清辉。
他的视线凝在她身上,笑意缓缓加深,“小兄弟,可否借地烤个火。”声音温和低柔。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脸色苍白如雪神情憔悴似纸,而举手投足,宛如画中人一般尽显清贵风华。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咳到声嘶力竭脸色发青,还能笑得优雅从容,和煦如春风深远似大海。
心跳有片刻停滞,时光也仿佛在霎那间凝固,。
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那颗雀跃的心会忍不住跳出来。
只能轻轻地点头,再点头。
他又笑,眼里发出浅浅的光芒,比月光下的白雪都耀目。
青桐整好稻草,铺上雪青色绣着松鹤延年的锦被,又取出成套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杯摆在地上。
袅袅的茶香就弥漫开来,温暖又温馨。
“这是云峰茶,味道清淡,你尝尝。”他已除下斗篷,露出里面宝蓝色的杭缎直缀,直缀的边角绣着精致的水草纹样。
身为尚书府的千金,虽是庶女,可也是从小被人伺候着长大的。不知为何,看到他修长的手端着茶杯,她竟有些诚惶诚恐。
有些人天生高贵,即便只是端茶倒水,也似乎让人觉得亵渎了他。
青桐在对面拨弄着火堆。
他与她坐在锦被上分吃着红漆雕花食盒里的百合酥,点心只一块,她吃了大半。
茶香袅袅,火光飘忽,韦昕浅笑如玉风采无双。只是,剧烈的咳嗽声总会不合时宜地响起,无休无止。
她从没见过有人会咳得似乎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咳嗽间隙,韦昕歉然地笑,“小兄弟,别怕,我这是天生的病,不是痨病也不是风寒,不会过给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总之,不晓得过了多久,才疲倦地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在做梦,梦到压抑着的咳嗽声,梦到细细的低语声,梦到姨娘温暖的手,梦到紫英苑舒适的床。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她身上搭着水獭皮的斗篷,而他负手立在窗口,身形修长,姿态挺拔。
阳光照着他的侧脸,显出病态的苍白。
很自然地想起梦中连绵不绝的咳嗽声。
上天给了他一副世人称羡的好面容,却又给他一副破败的身子,难道上天就是这样显示公平?
“你醒了?”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回眸粲然一笑,“雪停了,我们要回京里,不知小兄弟去哪里,若是顺路,可同行一程。”
能同行,自然是好的。
她身量尚小,上车时,他伸手相助。
天很冷,他的手极凉,她的手却是暖的,暖到掌心隐隐有着汗意。
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只想借着掌心传给他一些温暖。
他试图抽出,却是不能,遂了然地笑,“莫担心,我不会半路丢下你。”任由她牵着了。
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先生讲授过的《诗经》里的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