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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未成名之前,寒窗苦读,闻鸡起舞,入夜参星。冬不能寐,夏不能眠。一心一意读书应考。家中薄有积蓄便罢,若是家中寒微,没那银钱,便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那白眼能少看,那脸色能少给?免不得尝尽人间冷暖,方能知梅花香自苦寒来。
咱们上回说到,这栾哥儿闻得自个儿中了举,又听得花间甲与杜彦莘皆在三甲之列,这便往账房支了些银钱,自个儿换了衣裳,一径儿出门去也。
这一路只觉和风习习,鸟语花香,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但见:
道侧绿草,遍地红花。碧水翻腾粼粼浪,艳日遍撒灿灿光。人皆笑脸相唱和,鸟俱振翅比高飞。一条陌头,船家高呼殷勤意;十字街头,小贩朗声拳拳思。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琳琅满目。何处轻歌曼舞,弦管讴歌,奏一派声清韵美;何人绮罗珠翠,青衫罗袜,行两行杨柳飘步。闻筵象板撒红牙,遍体舞裙铺锦绣。想消遣壶中闲日月,遨游身外醉乾坤。见道旁酒肆内衣染莺黄,爱停板驻拍,劝酒持觞。观路侧歌坊中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便是檐滴露、竹风凉,拚剧饮琳琅。若得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详。
栾哥儿这一派洋洋得意,风光无限,甩着袖子一路闲庭信步,徜徉而来。不一刻便到了先前住的客栈。还未进门,便见客栈老板嬉笑着迎出来:“李官人大喜,大喜啊!”
栾哥儿斜他一眼:“好说好说,店家你也大喜啊。”
老板跟着他进了店,亲自招呼着往当中桌子坐了,又叫倒茶:“大官人,小店这喜从何来啊?”
栾哥儿摇着扇子只是一笑:“还说不喜?想你这店里各方举子也住了不少,今科一开,想必定有不少高中,你这可不就大喜了麽?”
老板呵呵一笑,亲自将那茶水捧了放他手上:“承李官人贵言,小店今年倒还真是有那么点儿福气,便是一榜中两位老爷都在这儿住过,再有李官人您,也受惠照应几日不是?”
“何止几日?”栾哥儿一笑,“我那小童不也正在这儿受您照顾麽?来来来,今日我便先将店资付了吧。”
老板一愣,随即满脸堆欢:“不必了不必了。”
“这怎麽行?”栾哥儿自一笑,“贵店虽说财源广进不在乎我这一点儿散碎银子,但是该给的银子我自然要给。”
老板嘿嘿笑着直打躬:“李官人,快别这麽说话儿,免得折杀了小人。”
栾哥儿听得好笑,斜着眼睛打量他:“我说店家,莫不是你嫌我这银子来路不正,不敢收吧?”
老板刷的白了脸:“看您说的这话,莫不真是要杀了小人?”说着便跪下去咚咚的磕头。
栾哥儿由着他磕完头才道:“那你倒是说说,凭甚麽不收我银子呢?”
老板很是为难,半晌才道:“李官人如今高中便是李老爷了,小店能得老爷垂青那是天大的福分,怎好还收您老的银子呢?”
栾哥儿打开扇子一扇:“老实点儿说了,我便也不为难你。店家,何苦自个儿为难自个儿呢?”
老板一脸尴尬,半晌方道:“李老爷的店钱…小店早就收过了啊。”
栾哥儿端着茶杯喝不下去:“你说甚麽?我甚麽时候给过你银子了?”
老板叹口气:“李老爷自是没亲给,但…今儿早上便有好几拨人来给过了。”
栾哥儿一头雾水:“甚麽?都谁来给的啊?”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这个,小人实在不知,来人并未说是谁家的奴才。小店收了第一份儿还当是您老给的,谁知又来了第二家。小店说银子已经付过了,那小厮便说叫小人把钱退给您老人家,自己掏银子付了。之后亦是如此。”说着老板回身使个眼色,便有个小二上来捧了一包东西。
老板接过来双手恭恭敬敬举过头顶放在桌上,颤着声儿道:“李老爷,您且看,前后来过三次,共计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栾哥儿嘿嘿一笑,“我便是住了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至五两吧?”
老板再擦擦脖子上的汗:“里头儿还有那些人打赏小人的八两多散碎银子,小人不敢隐瞒,这就给李老爷过目。”
“赏钱便有八两,这开店真是一本万利啊,不如我也来老板您这儿做两天?”栾哥儿用扇子扒拉那银子,口里不咸不淡的说了。
老板吓得连连磕头:“可不敢,可不敢!”
栾哥儿立起身来哈哈大笑:“店家啊,有人打赏是好事儿,便是打赏了你的,你就收着吧。”说时立起身来,扔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在桌上,“这便是我给你的,除了房钱你就都留下,算是我打赏的!”边说边笑着摇扇往自个儿屋里去。
老板在后头连连咋舌,心道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大喜事儿,忙的收了银子口中念佛。
栾哥儿便自个儿上了楼梯,往那穿廊过。行时不免一顿,想起那日初见花间甲,端的是惊为天人,爱慕不已。那秋水化眼,桃花如面,芙蓉素手,玉山为体。端的是天上人家几回见,红尘俗世不得闻。便是两人之间那些事儿,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栾哥儿心里幽幽一叹,花间甲花公子啊,你便是那如金如玉的身,我就是那似泥似尘的命,你看风大些时还有扬沙漫天,奈何沙还是沙,云还是云,你我终非一路。便是我也考中了恩科,你仍是堂堂一榜状元,而我,不过是最末一名。云泥之别,情天恨海,便是有情亦是难圆。你那心明明白白,我怎会看不见?可惜啊,可叹啊,咱是无心官场,无心仕途,胡乱混个举人身份,也好回家交差了事。总不能再带着你回去吧?便是吓不死咱老娘,也会吓坏了你那大官爹爹。
栾哥儿这麽想着,心中免不得再一叹,却又笑了。如今不知那杜彦莘如何?想他志得意满,却是输给了花间甲。如此也好,他们方是人中龙凤,正是一对。一个娇媚动人,一个方正严谨,一个情深意重,一个深情款款,便是他们送作堆,亦是人间佳话…只是,唉。栾哥儿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停了脚步,伸手扶着墙壁,幽幽一叹。
“你在那里做甚麽?”
突地有人说话,栾哥儿心里一惊,忙的正色抬头,便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