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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笑,嘴却不停:“现在倒害羞了,当年怎么……”
我赶紧捂住他嘴,这家伙嘴最坏,不定要说出什么来。比嘴功,我会输人?
“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当年,当年我是一时糊涂,为你美色所惑……”
他突然倾身站入我腿间,迅疾拉下我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我被紧紧压制在他和书案之间,动弹不得,
“那会儿嫌我瘦,现在嫌我老?嗯?”语气温和,而后狂热到与语气完全不符的吻落下来,印上鬓边、唇畔、颈端。我说不出话,喘不上气,只能勾上他的颈子软语央求。
耳垂一痛,继而是湿热的触感,霎时从头到脚都麻了,不由自主缠上他的腰,他急促的呼吸擦过耳边“今儿就让你看看,我老了没有。”
从意识半失中苏醒过来,当年那个明媚的夏日,那些缱绻缠绵的回忆,铺天盖地的全都回来了。
揽我入怀,怜惜地吻我眼睫:“末儿,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我撇了撇嘴:“这么大岁数了,哪还生得出。”
“不着急,以后每天都这么着,我就不信……”他忽然暧昧地笑。我使劲瞪他一眼,到底忍不住笑起来,歪进他怀里,半晌叹了一声。
“又叹什么气?”
“没什么,细想想这一年,你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发脾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就觉得一个字:乱。四处的叛乱,bào • dòng,灾荒,黄河决堤,庙堂内外充斥了假惺惺的笑和虎视眈眈的眼睛。
还有允禩,总是微低着头,似笑非笑地迎接他的惩罚和叱责,像是在听又像没有在听。上次胤禛为了康熙和几位皇后神主牌升袝太庙的事大发了脾气,罚他在太庙前跪了一昼夜,过后他几乎站不起来了,却依旧这样一副表情。胤禛在一步步击溃他,要令他彻底臣服,他表面上逆来顺受,背地里却不曾错过任何一个施恩交结人心的机会。
一个不肯放弃,一个无法容忍,只能这样继续斗下去,最后以你死我亡的收梢为这段历史作注解,添故事。
他伸臂搂紧了我,是劝慰我也是劝慰自己:“会好的,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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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十月,皇宫上下朝野内外一片欢腾,年大将军要回京觐见了。听说他威风大得很,一路连直隶总督巡抚也要跪道迎送。京里的官员们大概是受了当年十四阿哥回京康熙命胤禛亲迎的启发。有拍马屁的纷纷上书奏请在京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一律京郊跪迎去。
眼见胤禛脸色越来越黑,心知那位年大将军要坏事了。
允禩和允祥都来请安兼回奏年羹尧进京事宜,我在里屋掀起帘角偷看,胤禛还算平静,只低了头走笔如飞的批阅折子:“准了。他乃朕的股肱之臣,优遇些也不为过。廉亲王原管着工部,这些是你名下的事,你以为如何。”
“皇上觉着可行,臣自然谨遵圣命。”允禩低头微笑。可行?怎么会可行,瞎子都看得出已经大大僭越了人臣之礼。然而允禟困守西宁,十阿哥被永远圈禁,他已经被纷至沓来的坏消息淹没了,怎么还记得起当年替他送印章的年羹尧是什么模样。
胤禛淡淡瞥他一眼,斜挑起了嘴角,笑意冰寒彻骨,杀机隐现。我下意识松了揪着帘子的手,不敢再看。
只听外面胤禛道:“既如此,此事就交廉亲王经办了。怡亲王留下。”叫着廉亲王,话音却透着阴冷。
允禩告退出去,给十三赐了座,这下只有他们兄弟俩了:“年羹尧那边,你怎么看?”胤禛嗓音极其淡漠。
“年羹尧其人,臣以为不必担忧。不过是个狂傲些的奴才,翻不出圣上的手掌心。”十三答得轻松随意。
忍不住隔了帘缝望去,只见胤禛淡看十三一眼,笑容转深:“你说得对,他不过疥癣之疾,那个人才是心腹大患,其心真不可问。”哪个人?允禟还是允禩?
胤禛提声叫我:“末儿。”我硬着头皮从里间走出来“把这本书送去暖阁。”明摆着的禁止我再旁听。
等十三走了,苏培盛来找我:“圣上说让您歇会儿,不必过去候着了。”
我默默坐在暖阁,一杯一杯给自己满上,活了几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回头再看我仍然失败得一塌糊涂。忘忘不掉,救救不了。他们在自己的路上走得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记得谁说过:前半生不回头,后半生才不后悔。我明明没有回头,可为什么还是后悔。后悔不该记得他们的好,不该记得他们的笑,不该记得那些曾经沧海却最终在风中散去的爱。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的笑,我刚成为夏末时,老天曾经给过我机会忘记,可我却一直拼命寻找,仿佛寻找失落的灵魂。原来一直不能放弃,不愿放弃,抵死纠缠的,是我。
迷乱梦回他的气息逼近:“怎么又喝了酒。”我强撑着半眯了眼给他一个笑,胳膊软软攀上他的脖颈。
“你累不累?”我半梦半醒的问他。
他笑得暧昧,在我耳边低语:“累怎样?不累又怎样?”
本想白他一眼,实在困得慌,最后只幽幽的叹气:“累了,能离开多好。”
有一瞬间他表情忽然空白,随即沉下脸,眼里阴狠的光闪过:“你想走?去找谁?”我无言以对。
曾经他饱含杀机的微笑让我心痛。然而又能如何,他的深沉狠绝,他的帝王心术,他的权谋心机,他的笑容,他的体温,他的呼吸,都是他,由不得我不要。
“汝身安处,即是我家。”这句话曾经对他说过,如今却格外悲凉。天地茫茫,除却他处,我已无处容身。
“那就不要管别人,什么也不要想。”他沉声命令我。我紧紧拥住他,沉默不语。既然如此就任性一回,只想他一个人就好。
银色月辉透过纱幕笼上他熟睡的脸庞,连在梦里也是紧锁着眉的。他始终将我圈在怀中,想像平时一样伴着他的心跳声入眠,却无由地害怕起来,还有多久?我还能在他身边多久?
我们共享一个生命,无心说这一切是有极限的,总怕极限就是下一刻。
我走了,谁陪他度过这长夜,我若滞留人间谁伴我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