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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过了四年。其宣生病了。大夫说其宣的身子受过寒,有痼疾在,要静养。当时正入冬,晴天中午太阳好的时候我就拿狐皮把他裹严了抱到外面晒太阳。那年冬天晴天多,一张暖塌放在中庭,我就天天抱他到那里坐着。大多时候他都睡,一连着几天的睡,睡的时候讲梦话,喊一个叫柴一的。我也不晓得柴一哪个,小王爷弟兄几个我认得的里头没有叫这名字的。他叫我就应,叫一声应一声。应了就听话得很,靠在我胸前睡也睡得老实,让喝药就喝药,让喝汤就喝汤。
快腊月的一天,我又抱了他去晒太阳,这回他都睡了五天没睁过眼。我细细跟他讲话,正讲到过年的饺子吃什么馅,他模模糊糊又喊了一声柴一。我将他裹紧些,攥住手,低头应一声,紧闭的睫毛动了动,渐渐睁开来,细长的双眼里却是三月粼粼的波光:“你是马小东。”我低头在那双眼上亲了亲:“我是马小东。我的其宣精明的紧,什么都糊弄不了你。等晚上,我陪你喝桂花酒。”
潋滟的双眼弯起来,埋进我怀里,再也没睁开过。
我和衍之一起,又过了五年。黄河水灾发了瘟疫,我奉旨赈灾,衍之与我同去,让卢庭从江南运了千石米粮,亲自到疫区放粮。结果证明,古代的病菌也传染,老子与衍之去了一对染了一双。从灾区回京城,车上颠一颠,他好些我就传给他些,我好些他就染给我些。两个人一起一天重似一天。终于,我对胡大夫率领的医疗团说:“你把本王同苏公子抬到一张床上,让我俩消停说些话罢。”
并头躺在一处,我跟衍之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等下要跟小顺交代一声,我这趟绝不再诈尸。免得他老不理,把壳子放臭了。”
衍之笑了笑,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我又说:“你说咱俩这次,谁前谁后?”衍之道:“不晓得。”我说:“你原说留下来是为了等我挂了把小王爷的壳子烧掉跟你二哥一起埋了。如今你买卖赔了,我买卖赚了,赚了你一辈子。”
动动胳膊,病了壳子不听使唤,搂人也搂不紧。
衍之又轻轻笑了一声,“也罢,要么我还要琢磨,是不是把烧的灰分两半,一半同瓶子埋一处,再把后院的那个梯子烧了,与另一半一道装在酒坛子里埋了。”
风正清,月正明。
最后我听见衍之轻轻道,“我原以为你要同柴容一样。到底你还不是柴容。”
到底老子当然不是柴容,当然也做不出同柴容一样的事情。那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华英雄跟孙将军跪在王府内院,我仿佛记得华英雄说:“王爷,你,你就开棺看一眼罢。”又有什么好看,那壳子,又不是他。立了块碑的土堆更不是。
隔壁白晃晃一片也罢,哭声也罢,都不过是一场春光一场梦。扛着梯子隔着山墙一天天等下去,总有一天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