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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内侍,才轻轻地开了口:“范兄,前线是否有消息传回?”
范统笔挺地站在大殿中央,面容严峻,只是一双炯目中依稀泛着怜悯之光,沉声回道:“我朝大军三日前攻下霖国金州,已成功吞并霖国二分之一国土。据回报,皇上秘密启程回朝,五日之内应能抵达京都。”
路映夕未敢欣喜,一手按着怦怦直跳的太阳穴,低声道:“皇上为何决定提前回国?”她知慕容宸睿的性情,他既想亲手一统天下便不会轻易放弃,除非有特别的原因......
范统轻咳了两声,似在思索应如何回答,半晌才道:“皇上知晓皇后临盆在即,而目前战局又已稳定,便就决定提前回朝。”
路映夕凝目直视他,定定盯着良久,一言不发。
范统被她看得心虚起来,垂敛眸子,极缓慢地说道:“在金洲战役中,我军巧破霖国玄门阵,迫得霖军退入百里茂林,当时皇上领着一支精锐先锋骑,追入茂林。”
路映夕听得一颗心高悬至喉头,蓦地站起,大声问道:“皇上受伤了?”
范统摇头,不知为何不自禁地放柔了嗓音:“皇上龙体安康,并未受伤。”
路映夕眸光骤暗,高悬的心突然坠入谷底,拢在宽袖里的手颤抖的愈加厉害。
范统抬眼注视她,轻不可闻地道出一句:“霖军元帅南宫渊被皇上一箭射中,一箭穿心......”
范统顿住,不忍再说下去。
路映夕脑中一片空茫,只嗡嗡地回荡着“一箭穿心”这四字,双手无意识得掐紧,指甲深深戳入掌心,但她却毫无所觉。
一次还不够吗?她还要再一次承受失去师父的悲恸?
这次是真是假?定是假的吧?师父武功非凡,怎会那般容易被利箭射中?即使中箭,他也能自医。她不信......
范统见她眸中透出难掩的凄楚,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添了一句:“当时南宫渊抱病上阵,听闻是胸口旧伤未愈,又加上早前中毒残留了毒素与体内,故而......”
范统的原意是不想路映夕责怪慕容宸睿,却不知此话令她更痛心悲怆。师父的旧伤,是之前丰城战役所受,而那毒却是为了就她所中。师父百般为她着想,可她给了师父多少关怀?她什么都没有为师父做,甚至连劝慕容宸睿不要御驾出征都不曾有过......
范统担心地看着路映夕,见她脸色雪白,几近透明,不由紧张地踏前一步,关切问道:“皇后是否凤体不适?可要宣太医?”
路映夕似未听见,蓦然举步,神色凄清地往殿外走去,一声不吭。
站在店门口,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仰起脸对着北面,望向远方。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模糊了她的视线,渐觉眼前变黑,又似有星光浮动,像是触手可及又仿佛遥远飘渺。她伸手想去触碰那星星,可在即将碰到之际,那星星倏然幻化成了师父温雅润泽的眼眸。她的手一顿,停在半空,张口想要唤一声“师父”,但下一瞬那星星般的眸子骤然消失,只余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
“皇后!”范统急喊,大步飞奔向她,一把接住她斜斜欲坠的身子。
她所站的位置,地面上淌着一滩湿水,而她的裙摆亦是润湿了整片。
范统眼角瞥见,心中大惊,扬声大喊:“快来人!快宣太医!”
不出须臾,便有内侍匆匆跑来,紧接着两名年长宫婢围上来,急急道:“快抬皇后进寝居!皇后要生了!羊水已经破了!”
范统心下焦急慌乱,看那内侍仍傻站着,厉声呵斥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和稳婆子。
“是!是!”那内侍被路映夕惨白如纸的面色惊得愣住,此时才缓过神来,惶惶跑开,额上直冒冷汗,心里不断祈祷,愿上苍保佑皇后母子均安,不然他们一众宫人皆都人头难保!皇上临出征前,早已下令,若他们让皇后有什么闪失,宸宫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天空中骄阳高挂,照得大地明晃晃,却照不暖这一座宏伟的宸宫。
正当宸宫中人人忧切惶急,在宫殿瓦顶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抚着白须,神情怡然惬意,但那一双精光内敛的老眼绽出睿智了然的光芒。他能做的都已做,如今只看徒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
华贵的龙床,四周帐幔低垂,低弱的吟呻断续逸出,如暗哑断弦声,听得人心头阵阵揪紧。
路映夕巳是冷汗透衣,但她自己并无知觉。混混沌沌中。她好像看到了师父俊逸如昔的脸,他温暖宁和地对她微笑,似在说,映夕,别担心,你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她在迷蒙中不知是幻是梦,只见场景陡然一转,看到了自己幼时孩童的模样。那孩童跟在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袍的少年身后,稚声稚气地唤。“师父哥哥”,少年回转身笑看她,那笑容像是融雪的冬日阳光,一下子照耀进她小小的心里。
正感觉温暖,场景又是毫无预兆地变了,一张英俊如刀刻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极为刚毅英气的男子,却温柔深情地唤着她:“夕,夕,朕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朕。”
她突然流下泪来,分辨不清是因为哪一个场景哪一个人,只觉得心里酸涩,翻涌起伏,痛苦难耐。
“娘娘!娘娘!”
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急切的呼唤,也有一双柔软的手替她擦拭了眼泪,但她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也还是知道,那不是她想念的人的声音与手。
“娘娘!使劲!巳经看到头了,别放弃,再使劲!”
那喊声逐渐变大,她模糊地想,为何要使劲?她这般独自用力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想明白,她只是本能地催动内力,使力,使力、再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