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寡人的天下
义渠、郁郅、乌氏、朐衍、彭卢,被周人并称为五戎,而义渠则是五戎之中最前大的一个分支。
其实在周朝早年的时候,义渠也是归顺周天子的,周王朝从强烈镇压,变成了怀柔政策,安抚五戎,义渠国的地理位置正好处于大源的中心地带,有广阔的草原,而且临水,这样一来牧草肥美,适宜游牧,不但如此,义渠人还自己耕田,这样一来,义渠很快壮大起来。
随着西周的落寞,东周政权的削减,周天子的权威越来越小,而义渠国发展的则越来越壮大,周平王时期,因为害怕义渠国,因此开始迁都洛师,义渠国正式脱离周天子,不与周天子上贡朝拜,那时候义渠国已经发展到空前强大的地步,国土总面积已经超过了十万平方公里,这在春秋早期,版图被几百个国家割分的情况下,占地已经非常辽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从春秋到战国,义渠国与秦国相互抗争了几百年,义渠国的人尚武,以战死为荣,以病死和老死为耻,因此义渠国的人非常骁勇善战,在战场上是可怕的存在。
不过义渠虽然可怕,但是这些年来秦国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尤其是赵嘉的大哥,公子白的父亲在位的时候,征战西北,很多戎人狄人都臣服在秦国之下,然而赵说终究还是老了,经过大庶长乱政一事,赵说还没有将秦国安定下来,义渠之戎已经偷袭而来,将秦国打了一个出其不意。
如今秦国的国情是相当复杂的,两位最有名望的继承人,一个是公子嘉,昔日秦国的不败战神,义渠戎人非常害怕赵嘉,另外一个则是公子白,公子白虽然没有赵嘉那么出名,但是其实也是一个让戎人闻风丧当的人,毕竟当年俘虏公子白的,可就是西戎义渠,然而公子白宁死不屈,这种气节让义渠人害怕。
公子白虽然性格阴晴不定,在政治手腕非常牢固,在赵嘉离开秦国之后,公子白也一直牵制着朝廷和大庶长。
或许公子白的文韬武略并不太出名,然而公子白的后人为了祭奠公子白,以白为氏,成就了秦国最著名的战神白起。
无论是赵嘉还是公子白,全都有继承权,也有秦国士大夫们的拥戴,然而秦国的国情仍然十分复杂,很多沾亲带顾的贵族也想趁国难时机分一杯羹。
因此秘不发丧,打算偷偷自立国君,将公子嘉和公子白甩掉,等他们发现的时候,秦国已经有名正言顺的国君,这样何乐不为?
只是他们没想到,秘不发丧的结果,就是包庇了义渠之戎,义渠军队跨过了秦国地界,直接冲向洛师,转瞬之间已经打到了函谷关。
函谷关有天险之称,因此义渠之戎还没有打进函谷关,若是函谷关一破,北面的狄人肯定也会趁机侵入,一同瓜分洛师,到时候整个周国就危险了。
函谷关令得到消息之后,仓皇通报姬阆,姬阆这才知道,义渠之戎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而秦国一声不吭,不只是一声不吭,秦国国君赵说还病死了,如今秦国之内,士大夫们党派不一,正在争名夺利,争抢着扶植自己的人上位继承秦伯之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如何能抗衡义渠人?
姬阆知道,凭借自己洛师这两万五千兵马,根本无法抗衡义渠之戎,因此快速发出急报,向各国诸侯告急,请各国诸侯领兵来战,并且命函谷关令死守关卡,绝不能放义渠之戎进关。
众人看到这文书,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王子郑立刻说:“王上,郑请求去洛师支援!”
王子郑虽不是姬阆的亲儿子,但是一直以来也十分敬重姬阆,如今洛师有难,姬阆还坐镇洛师,王子郑如何能不着急,恨不得插翅飞到洛师去才好。
吴纠抬起手来,说:“稍安勿躁。”
他说着,看向齐侯,齐国也接到了文书,姬阆给齐国发出求救文书,齐国现任国君昭已经派兵增援,这封文书则是写给齐侯的,告知齐侯如今现状。
齐侯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考虑到底怎么做。
其他诸侯的使臣也接到了告急的文书,急招使臣回国商议,好端端的喜堂,一瞬间炸了窝,众人全都喧哗着,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
秦国这些年,就像诸侯的门户,秦国一破,腹地的国家就要跟着遭殃,这是不争的事实,诸侯们心中都清楚,秦国和周国,他们必须援助,否则紧跟着遭难的就是自己。
然而眼前有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秦国面临着两个继承人的抉择——赵嘉和公子白。
吴纠抬起头来,看向赵嘉和公子白,两个人也看完了文书,都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拱手说:“秦国在西北,乃是诸国之门户,若是门口一破,内室就会被搜刮,因此,王上,事不宜迟,嘉恳请王上出兵,护送储君白,回秦国继位!”
他的话一出,众人全都看向赵嘉,连公子白也看向赵嘉,因为公子白的手残疾,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虽然他的手现在与常人无异,但是仍然无法恢复到最佳状态,无论从名声,还是从身体素质来看,赵嘉都是秦国最佳的继承人,而并非公子白。
传说这两个人水火不容,而如今,赵嘉却恳请吴纠,护送公子白回秦国继位。
吴纠看向公子白,公子白有些吃惊,侧头看着赵嘉,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哈哈哈哈”的笑声,十分之肆意嚣张,众人立刻像那大笑的人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从者,诸侯使臣的从者。
不过那从者态度很嚣张跋扈,大笑着走出来,还一边“啪啪啪”的拍着手,说:“好一场叔侄情深呢!”
吴纠眯着眼睛,说:“你是何人?”
那人大笑着说:“我不是何人,只是来送信的。”
他说话的时候,吴纠已经向旁边看了一眼,潘崇立刻得到命令,快速招手,随行而来的士兵快速涌入喜堂。
“踏踏踏”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黑甲武士铿锵而入,瞬间将那嚣张的从者给包围在了中间。
那个从这笑着说:“我是来为我义渠国君送信的,你们以为,我会活着走出这里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喧哗起来,方才只是狐疑这个人竟然如此嚣张,肯定不是使臣从者,不知是谁假扮的。
这个人现在自漏底细,众人立刻慌张起来,这嚣张的从者,竟然是义渠的西戎人!
在周人眼中,西戎人可都是茹毛饮血,生吃人肉的人,众人见到喜宴上混入了这种人,顿时都害怕的散开,纷纷瞩目着从者。
吴纠却笑了笑,说:“西戎人好大的胆子,连寡人的地界都敢迈进来,你可知自己这么嚣张,后果是什么?”
那从者梗着脖子,笑着说:“我义渠的男儿,绝不贪生怕死!”
吴纠冷笑一声,说:“绝不怕死,那是因为用刑不对。”
从者被黑甲武士围在中间,看着吴纠那冷冷的表情,莫名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咳嗽了一声,镇定心神,突然举起自己手中的羊皮来。
那张小羊皮做的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很重要的文书,那从者举起文书,大笑着说:“我今日而来,就是为了给你们周人送这个大礼来的,秦国国君在死前已经写好了继位文书,你们何必这么挑挑拣拣,谦谦让让的呢!?”
他说着,“哈哈”大笑着,将那小羊皮一扔,“啪!”一声,精致的小羊皮扔在地上,宴席上人那么多,掉在地上之后,使臣和士大夫们纷纷探头去瞧。
随即就听到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公子嘉!”
众人立刻全都看向赵嘉,赵嘉吃了一惊,随即又有人肯定的说:“秦公传位公子嘉!”
“是公子嘉!”
方才赵嘉将秦伯之位让给了公子白,结果这张小羊皮上竟然清清楚楚的写着,秦伯传位于公子嘉。
这样一来,使臣和士大夫们全都喧哗起来,又无比震惊。
其实说是震惊,但又不震惊,毕竟公子白是个残废,就这一条理由,秦伯传位十次也不会传给他,因此大家又觉得这个结果合情合理,并不在情理之外,也不在意料之外。
一瞬间,公子嘉成了焦点,二公子白也成了焦点,众人看向公子白,眼神中多了几许怜悯和悲哀,那张眼神仿佛高高在上,明明国难当前,也不是秦国一个国家的国难,而那些使臣却露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公子白的脸色瞬间就发青了,被众人用悲天悯人的目光注视着。
吴刀连忙看向公子白,拉住他的手,说:“公子……”
吴纠此时却说:“义渠国,好一个挑拨离间之计,你以为这样做,就能瓦解秦国内部了么?”
吴纠这么一说,使臣和大夫们突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义渠国突然出现在喜宴上,显然来者不善,众人险些着了他的道,如今被吴纠这么一点破,大家纷纷喧哗起来。
“西戎的狗!”
“休想离间我们!”
“杀了西戎的狗!”
“让他有来无回!剁成肉泥!剁成肉泥!”
从者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人,自欺欺人,我只是好心来送秦国继位的文书,是真是假,你们这两位秦国公子,看不出来么?”
赵嘉脸色冷冷的,他自然看得出来,可能是真的,之前秦国被攻破,义渠之戎长驱直入,赵说病死,很可能文书就在这个时候被抢走了,然而西戎人这个时候拿着文书过来,绝对是想要挑拨离间。
从者看着众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公子白身上,说:“真是可悲啊,可怜啊,你明明才是秦伯唯一一个儿子,看起来儿子不如兄弟!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残废的缘故……这样罢。”
从者顿了顿,笑着说:“我义渠国君深知公子白您的才华,十分景仰公子您,如果您不嫌弃,不如投诚我义渠,到时候别说是秦伯这个位置了,打进洛师,我义渠就推举你为周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我们可不嫌弃你是个残废,哈哈哈哈……”
那从者大笑着,众人立刻把目光全都看向公子白,公子白则是脸色铁青,呼吸发紧,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蹦着,吴刀握紧他的手,感觉公子白的手一直在打颤。
就在这个时候,公子白“啪!”一声直接甩开了吴刀的手,随即就听到“嗤——”一声清脆的响声,吴刀腰上的宝刀瞬间被公子白抽出。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公子白竟然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一甩宝刀,“唰!”一声,随着众人“啊啊啊啊——”的惊叫声,那从者的脑袋瞬间飞了起来,一下脱离了脖子,公子白仿佛切瓜一样,一刀斩下了从者的脑袋。
“呲——”的喷溅声,鲜血喷在距离较近的几个使臣身上脸上,“咕咚”一下,脑袋落在地上,还弹了弹,公子白速度太快,旁人根本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而那从者还保持着大笑的表情,脑袋却已经掉在了地上。
众人都吃了一惊,惊叫着向后退,一瞬间从者的身体也“嘭!”一声倒在地上,和他的脑袋分的很开,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迹,还在不停的冒着。
公子白则是一抖宝刀,血水顺着龙纹血槽一下甩了出去,公子白挽了一个花,“嗤!”一声脆响,宝刀重新插进了吴刀的刀鞘中。
公子白的手非常稳,连个抖都没有打,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这根本不像是个残废,明明如此心狠手辣……
从者倒在地上,使臣和大夫们久久不能回神,吴纠盯着地上的尸体,态度很淡然,说:“诸位使臣与卿大夫们,义渠贼子已经伏法,诸位不必惊慌,如今义渠进犯,秦国与周国面临危机,我楚国虽在南面,却知居安思危,这个忙,一定要帮。”
他说着,朗声说:“潘崇。”
“是!”
吴纠说:“即刻调兵,明日一早,护送秦国两位公子,返回秦国,主持大局!”
潘崇立刻拱手说:“是!”
潘崇很快大步走出了喜堂,因为见了血,四周的人都在躁动,小家伙们也都在场,荻儿吓得眼泪汪汪,但是不敢哭出声来,甯戚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小兹甫胆子也十分小,方才那一幕已经看呆了,把头扎在子鱼怀中,瑟瑟发抖。
小子文则是淡定的多,拽着因为闻到血迹就要发狂的大白,喝令大白坐下来。
士大夫们和使臣们躁动不已,喜宴无疾而终,使臣们都要连夜出城,回到各自国家去,因为义渠的事情,秦国和周国的国难已经演变成了整个诸侯国的国难,大家都要回国去商议对策。
好端端的喜宴,血溅当场,还死了人,使臣们慌张的退出斗府,各自回到驿馆,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全都快速的往城门而去,连夜准备回国去了。
吴纠等人也离开了喜宴,准备回宫去具体商议事情,如今当务之急,就是送公子嘉和公子白回秦国,秦国大乱,必须有人震场才行,如果秦国内部一直乱下去,那么根本无人抵抗义渠,后果想不堪设想。
吴纠回了小寝宫,面色有些凝重,看向公子嘉和公子白,说:“两位秦公子回去休息罢,明日天亮,寡人亲自送二位公子,回国。”
公子嘉和公子白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秦国之所以秘不发丧,为的就是不让公子嘉和公子白回国抢夺秦国国君之位,他们这次回去,不知还有多少艰难困阻,若是楚王亲自送他们回去,那么秦国那些作乱的士大夫们都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与楚王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