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伊尔迷一开始讨厌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虽然看起来总是对一切漠不关心,在我进入枯枯戮山以后没有正眼看过我——
可他的目光一旦转过来,哪怕当时的我还没有被他整治过,也会情不自禁地手脚发冷、四肢僵硬,好像被他看穿了一切。
不要靠近奇犽。
他为了最心爱的弟弟、这么警告过我。
一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他才开始带着纵容的态度,默许我和他弟弟们的交流。
大概是觉得已经给野犬带上了枷锁,无需忧虑,就像他们家山脚下那只巨大的看门狗一样,驯服之后便可以高枕无忧。
但是,人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
……
由于我的插手,金发青年不得不临时更改了行动路线和计划。
他正走在我前方,侧脸看上去染上了点怒意——我能理解,无论是谁,真心实意地排除了万难、为对方着想,却突然被告知背叛,恐怕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
但我的举动,严格来说,其实也算不上背叛……毕竟我和他其实没那么熟,而且,就像我曾经训斥过拍卖会经理那样,作出选择的家伙应该自己预料到结果、一力承担。
是他选择贸然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我放下戒心的,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西索和幻影旅团是坏人。
“我可是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都告诉你了,”这么想着,我理直气壮地开口问他,“你怎么从那之后就一直不说话……不应该先谢谢我吗?”
“谢什么?”他冷冷投来一道几乎可以shā • rén的视线,目光中包含着复杂情绪,不可忽视的是里面还夹杂了点厌恶和退避,“是我大意了,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变脸可真快,”我哼了一声,“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是我大意了,”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另起了话头,眼神中依然带着刀片般锋利的厌恶,“像你们这种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们这种人?
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察觉到我的动作,转过眼来,目光警惕,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我可没有做坏事。”我当即自证,“只是看看你,也不行吗?”
他不理我。
好冷酷。
本来就够冷酷了,现在冷酷又上一层楼。
就这么沿着某个方向走了一阵,他带着我到了某个地下室的密码储物柜前,我站在他背后,啧啧称奇:
“原来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活得真精彩。”
话音刚落,他拿出储物柜的东西扭头就往外走,我跟上去,只是慢了一步,就差点被他拉上门关在地下室里。
“好过分……”我挡住门,“你现在是想丢下我吗?我可是连那么重要的信息都告诉你了。”
他又试着动作了一下,接着发现自己的力气和在揍敌客家特训过的我半斤八两……直接甩手扭头就走。
我两步又跟了上去。
他越走越快。
我问:“你是在和我比耐力吗?以为这就能甩掉我吗?”
他还是不吭声,眉头拧了起来。
我:“现在决定把我当空气,用冷暴力把我逼退?”
仍旧没有回应。
金发青年毅力相当惊人,下定决心后就真的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无论我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他都目不斜视专心地赶自己的路,只有偶尔实在被我刺激得烦了,才忍不住回过头来对我动手——
应该是想打晕我之类的,但是结果都失败了。
如果他是带着必须如此的决心想杀我,说不定我还会感到棘手,可只是想打晕我的话,应付起来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
十几分钟后,我依然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忽然停下脚步,我也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然后我听见他问。
“我说过了,”我道,“我要跟着你呀,因为我没有地方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他脸上看起来写满了大大的个字:
不相信。
但是这次,他没有驱赶我,而是沉默片刻后道:
“既然如此,你要像约定好的那样,听我的安排。”
“什么安排?”我从善如流。
他把我带去了一家服装店,站在店门口对我道:
“去换一身衣服,我们要出城。”
听上去很合理。
但我的念能力告诉我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没必要,”我说,“我们现在就走吧,抓紧时间比在这里磨蹭好。”
“那我去,”他说,“你不需要,我需要。”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走了进去。
……好吧。
我在店门口站着想了想,最后还是也跟着走了进去。
拒绝了导购员的再推荐,在店里、恰巧能看见试衣间的长椅上坐着等了快有十分钟之后……我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跳起来,问导购:
“刚才在我前面进来的朋友呢?他还没出来吗?”
导购这才在我的催促下走到试衣间附近,喊了一声:
“先生?”
“先生?”没有得到回应,她接着问了第二遍,“您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我当机立断冲上前去,拉开帘子,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挂在墙面上的衣服什么也没有。
那家伙、看上去正直,实际上竟然也会骗人!
生平第一次,我稍微理解了以前被我骗过的对象的感受。
原来被没有怀疑过的人欺骗是这种感觉。
我转头踏出了店门,目光四处搜寻……这个时间点凑巧赶在交班前后,来往的人流多得有些干扰我的判断。
他选择摆脱我的时机正好。
可惜遇上了我的念能力。
我的母亲、能够成为头号情报贩子的倚仗,正是来源于这特殊的念能力,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能变成信息。
所以我从小、就非常擅长分辨谁是可以讨好的对象、谁是不讨好就会死掉的对象,该在什么时机对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因为一切都会变成信息,这个人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会高兴,那些人会绝对拒绝不了某样东西,一旦有了这种能力,世界在眼前几乎是透明的。
只是人心太过变幻莫测,能力还是经常会有失灵的时候。
就像这个刚刚欺骗我的家伙,刚才,我的能力还分析出来,他正直又善良,结果……
我的思绪在接触到某个背影后踩下了急刹车。
更改过的服饰,发型,一样的肩宽、相近的四肢比例、还有差不多的走路习惯。
我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了他。
“我在这里,你找错方向了。”我道。
他停下步伐,身躯紧绷,面色不虞。
好像已经快要对我失去耐心了。
既然如此,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你好像真的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我叹了口气,“但是,一般不会有人这么拒绝我。”
因为我总是能用自己的能力,给出最充分的理由。
“……你的那个、好像是医学生的朋友,”我眨眨眼睛,“你拒绝我的话,……他那边没关系吗?”
顶多只是脸色流露出厌恶的青年,一瞬间用凌厉到像能shā • rén的眼神瞪向我:
“你要做什么?”
“我说没什么的话,”我问,“你相信吗?要赌吗?”
“所以说,”在他可怕的目光中,我假装毫无所觉地凑上前去,微笑,“是你先说要对我负责的哦?可不能半途而废呀。我为了你,可是把一次非常珍贵的……机会,都丢掉了。”
就这样,原本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丢掉我的陌生家伙最终屈服了。
他将一顶帽子扣在我头顶,带着我坐上了一趟长途大巴。
在车上,我们的座位是紧挨着的。
他坐定后就拿出了手机,我转过眼问:
“你不是说你的手机丢了吗?……哦,原来是有备用机啊。”
他不理我,拧着眉毛似乎在和某人联系。
我又问:“在确认朋友的安全吗?”
他头也不抬地道:“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安静下来。”
“我也有很多办法让你后悔。”我无所谓地和他针锋相对。
于是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不过是用瞪的。
唉,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只不过他的确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重视朋友,才会过度紧张到被我拿捏。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一点。
他虽然在必要的情况下也会骗人,但骗术好像并不是很高明。
“你竟然会和西索合作……”这么想着,我忍不住一边盯着他,一边嘟囔起来,“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没错,”一路上都对我视若无睹的青年终于有了脾气,摁灭手机,冷冷地答了一句,“所以现在我又和你合作了。”
我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在骂我和他一样不是好东西?”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断然否认,“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意料之外的嘴毒。
我托住下巴看他,他侧过身,避开我的视线,闭上眼睛,假寐。
“刚才就想说了,”我问,“你不用吃饭吗?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我连午餐都没吃哦?你应该也差不多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我听到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不是饿着吗?
在我探究的目光下,他又往一旁侧了侧身子,这次,还把耳朵捂上了。
我推了他一把,不客气地道:“别睡了,该吃饭了。”
他不理我。
我又推了几次,他才重新坐好,转过脸来,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没有带戒尼,也没有食物——”
“啊?”我大惊,“怎么会?”
“那些钱,”他接着道,“给你买车票去了……”
那也不至于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压低声音:“你不是没有带ID卡吗?”
所以、只能多出一些钱打点票务员?
我瞬间领悟了他的困难。
原来罪魁祸首是我。
“这样啊……”我不由得心虚起来,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乖乖坐好,不再乱动。
他冷哼一声。
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意识到什么,慌忙地把刚闭上眼睛的他再度摇晃起来:
“等等——”
然后,我在他几乎可以真的凝成刀片的目光中问道:
“那、我们下车以后,不会也没有吃的吧?”
他答:“在我找到临时工作以前,你得自己考虑这个问题。”
我又问:“你没有存款吗?”
他冷冰冰地道:“就算有,我也不需要为你支付费用。”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不早说?……我把我的包落在刚才的店里了。”
他不感兴趣地又侧过了脸。
我在饥饿中忧郁地看向了窗外。
我这辈子还没体验过没钱的滋味……说起来,奇犽离家出走之后,找我用的最频繁的理由,就是借钱。
原来没钱是这种感觉。
“手机借我。”我再次打扰起了身边同行的家伙。
“不。”他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向他强调出问题的严重性:“我快要饿死了,给我。”
他指出:“你可以提前下车。”
“不可能,”我抗议,“你想得美!”
“原话奉还。”他一点也不客气。
胃部的饥饿感就这么被怒气驱赶走了,我同样也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心情,不高兴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我点了点头……接着被激灵一下惊醒,连忙解下发绳,扯开一道口子,把自己的一只手和身边青年绑在一起。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上去很抗拒,想要立即收回手,我连忙道:“不许动,不然你会后悔的。”
他停下动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饿了,要靠睡觉熬过去,”我接着绑绳子,“怕你趁我睡着跑掉……好了,绑完了,要下车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他这时候才动了动,扯了扯绳子,但是没挣开,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我才不管他心情如何,自顾自地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坐长途汽车,睡梦中总是要醒不醒的,到站了、被提醒该起来的时候还觉得头晕。
“解开。”身旁的金发青年又扯了扯绳子。
“不,”我还没睡够,索性直接一头倒在了他身上,“我还困呢。”
他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很不想翻旧账……但是是你先说要对我负责的,”我抬起另一只手,“你看,为了你,我连未婚夫都不要了,你还害我两餐没吃上饭,我都没怪你,现在我只是想睡个觉,你都不允许吗?”
他:“……所以说这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我重新倒回他身上,“饭都没得吃了,大哥也没了,你总不能觉也不让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