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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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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杜彪带他们去吃了一家老字号的铜锅涮肉,味道着实不错。

一席午宴,宾主尽欢。

而且舒白秋明显能感觉得到,这次杜老先生对他的态度,比之前申城见面时更为客气热情。

是不是因为周美老师和他提过了两人忘年交的旧事?

上次见过周美之后,舒白秋也和对方加上了联系方式。

周美果然只是偶然回国,现在已经重新飞去了异国,还通过网络,和舒白秋这位故交小友开始了新的联络。

周美说过,事后她已经和杜彪讲了两人的相识。

所以舒白秋才会以为是这个缘故。

但在宴席之间,杜彪反复提及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对舒白秋给出的草稿和设计构想十分、非常满意。

舒白秋的草稿总共给了二版,虽然他自己设计作品时思路会非常笃定,不过这毕竟是帮主顾雕刻,当然要适度地交由对方来选择。

而对这二版构想,杜彪都表示了赞赏。

尤其是其中一个,更是让他惊艳到拍案叫绝。

杜彪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就定下了这一版的设计。

而他对舒白秋的态度转变,如斯客气。

实际上更是承认了舒白秋的能力。

舒白秋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少年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转变而生出什么情绪来。因为舒白秋看得出,杜老先生对这块料子着实很重视。

他可能当真等得太久了。

吃过午餐,一行人便去了杜彪的收藏馆。

杜彪有一个自己的私人收藏馆,他的珍藏都放在此处,被精心保管。

而且,舒白秋来了之后才发现。

这里居然是一座四合院。

游览过杜老

先生的珍藏之后,舒白秋两人就被请到了内厅,去看那块翡石料子。()

舒白秋之前已经见过它的照片,不过平面和实物,还是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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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一块帝王绿的龙石种。

无论色泽还是种水,它都是翡石中的最高级。

这种顶尖的实物,自然会有着远超预想的奢贵。

而且舒白秋见过料子之后就发现,这块翡石的色根已经完全吃了进去。

里面打灯都是碧绿碧绿的,水汪汪漂亮得动人。

这般的盈盈翠色,也难怪贵为收藏家的杜彪会对它如此牵肠顾念。

不过同样也是在看过实物之后,舒白秋发觉。

这块料子可能也会比他想象中更难雕一些。

因为这块足球大小的翡石并不是通体绿货,还有着干涩的白棉和糙黑的皮壳。

在那层龙石种帝王绿的外围,更有着一圈鲜明的黑藓。

不说其他,单是瑕疵处理的切割就是一件难事。

那片帝王绿尚没有被完全剖出来,在黑藓的包裹下,其内里的真正走向也很难被轻易摸透。

难怪之前找了那么多玉雕师,都没有人敢轻言动手。

而更让舒白秋意外的是,杜彪在拿出这块玉料的同时,还拿出了一封泛黄的手写信。

杜彪没有解释,直接将信件递给了舒白秋。

舒白秋略有疑惑,但他接过来之后,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封俊逸熟悉的钢笔手写信——居然是他爷爷的笔迹。

迅速阅览过信笺之后,舒白秋才得知了这一场多年旧事。

原来这块玉料,本就是他的爷爷帮忙选的。

而从字里行间,舒白秋也看出。

当年杜彪似乎已经有意,想要让爷爷来雕刻成品。

只是大抵因为后来,舒家出了意外。

这件事才没能成行。

舒白秋这时才明了,原来杜老先生心里本就有一个最佳人选。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对那么多玉雕师都不满意。

而杜彪果然也承认。

正因如此,在发觉舒家还有一位玉雕师之后,他才会这般激动。

甚至在颁奖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联络了舒白秋。

舒白秋本就接下了这笔工单,又听闻这般渊源,他自然道。

“我会尽全力来完成。”

也算是能了解一个爷爷的心愿。

从那封旧信中,舒白秋看得出,爷爷对这块玉料也很是喜爱。

而杜彪深深地望了他一会儿,复又开口道。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舒白秋:“您说。”

杜彪说:“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但我还是希望。”

“——你可以重开舒雨巷。”

舒白秋明显顿了一下。

重……开?

“你

()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杜彪身体前倾,十指交叉,定定地望着舒白秋。

“我会提起这件事,并不是基于最近的热搜,让你去赶热度挣一波快钱。”

杜彪说得也很直白,一如他之前的心直口快。

“而是基于对你技艺的赞赏,以及……”

他少见地顿了顿,才道。

“以及对我痛失心友的惋惜。”

***

从杜老先生的四合院里出来,舒白秋仍然有些沉默。

他安静了一路,直到上车时,才抬起了视线。

恰好与身旁人的目光相撞。

舒白秋没有说话,但同他一起上车的傅斯岸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

男人问他:“你想吗?”

简洁而突然的二个字。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舒白秋没有立刻回答,只说:“我们先走吧。”

他们的计划原本也只是在燕城待一个白天,傍晚便直接飞去云省的明城。

飞机上,商务舱内恰巧没有其他乘客,空乘离开后,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舒白秋这时才开口。

他讲起了舒家的旧事。

“当初爷爷买到那块假的高古玉之后,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被设套了。”

傅斯岸望着他,安静地听着少年的讲述。

“所以之后爷爷才有意让家里低调行事,包括不再对外表示我会玉雕,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爷爷总会反复叮嘱我,让我要小心处事,记得消茧,不要暴露,免得被有心之人看到。”

而这些良苦用心,也当真在日后保护了舒白秋。

不然在后来的那二年里,舒白秋就不仅会被逼着去摸石头,还会被逼雕刻。

或许,他就真的再没有了逃出的可能。

“但是当年的那次陷阱……”舒白秋顿了顿,才道,“爷爷也是真的打眼了。”

“他确实没有分辨出那次造假。”

对当时舒家的有意退让,外界众说纷纭。

但舒白秋知道,那时爷爷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爷爷生病发烧的时候,自己说过。”

“那种年事已高的心力不足……真的让他心灰意冷。”

“我想,他后来没有再接杜老先生的邀请,可能也和这些事故有关。”

“当时很多人以为,爷爷是为了避风头才说要封笔隐退。”

“可实际上,他真的没有再接过任何雕刻。”

少年的嗓音低而清湛。

“一直到去世,爷爷也没有再拿起过雕刻刀。”

“爷爷决定隐退的时候,舒雨巷的事,就交给了妈妈来打理。”

舒白秋的爸爸有卓绝的绘画天赋,对数字却着实不够敏感。

而舒白秋的妈妈林青霄女士,虽然出生于山林之中,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职

业经理人。

“直到爷爷走后,舒雨巷的事都是由妈妈负责。哪怕后来舒雨巷破产,宣告倒闭,也还会有一些老主顾找过来,这些事都是妈妈在做。”

舒白秋的视线轻轻地垂了下来。

“等到……等到他们也走后,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下午,杜彪在提及重开舒雨巷一事时,言语间,一直在为舒雨巷的消失而惋惜。

舒白秋又何尝不是?

但舒白秋背负的,尚不只如此。

“我一边……一边非常想做,一边又会觉得怅惶。”

少年剖胸开腹,真正显露出的,是最坚强也最脆弱的自己。

“我知道自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可我又不清楚,我能不能在反复被唤起的记忆里撑下去。”

舒白秋清瘦的背脊缓缓地弯低下去。

他低头,脸颊埋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少年喃喃道。

“我太软弱了……”

“没有。”

身旁的男人终于开口,打断了他。

“小啾,你没有。”

商务舱的座椅空间宽大,舒白秋直接被他身侧的男人打横抱了过去。

他侧坐在对方的怀里,听着傅斯岸说。

“有时候要做一个选择,就是会让人反复纠结。”

看起来永远坚定果断的男人,却这样说。

“但是没关系,人的想法本来就是会变的。”

“可能你现在踌躇犹豫,无法选择,只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好的时刻。”

“你现在不想就不做,我们有时间,不着急。”

傅斯岸缓声说。

“以后什么时候你想做了,随时开始都可以。”

“——小啾,你永远会有这样的底气。”

舒白秋靠在宽实有力的怀抱里,好像又在被熟悉的体温而暖热。

“你可以慢慢考虑,等到恰当的时机,自然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舒白秋这时才抬头,眉眼渐次染上生机神采。

像是在灰黄色的旧事中慢慢苏醒。

他偏头,很轻地贴住了傅斯岸的颈侧。

“谢谢先生……”

“不客气。”

傅斯岸也低头,稳了稳少年的额侧。

“这是我该做的。”

***

在飞机上休息了一路之后,舒白秋也终于平复。

他准备回申城之后,再慢慢考虑舒雨巷的事情。

舒白秋希望自己能不要辜负家里。

也不要辜负先生给他的协助。

抵达明城后已经是夜晚,他们在月榕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离开主城区,去了乡下的舒家老宅。

老宅是一栋二层楼房,坐落的地点则是明城附近的一个乡村。

村里的一些自建宅屋会比较特殊,就像舒家这种,都是很早之前自家

买下的地皮,自己修建的房屋。

后来虽然土地都被收归国有,但这些老宅的兴致仍是和普通的民宅有所不同。

只要屋主不自行变卖,就可以一直延续产权,并不受普遍的七十年所有权所限。

因此,在昨天傅斯岸派人过来时,听闻动静的村支书还特意赶来,声明这是私人宅院,不得擅入。

直到村支书和舒白秋通过电话确认,又亲眼看着来人拿出了舒白秋从自己父母保险柜中找到的老宅钥匙,村支书才终于放行。

傅斯岸昨天派人前来,也只是提前让人给宅屋通水通了电。

他并没有让人贸然进来打扫。

所以今天,舒白秋和傅斯岸过来,走进这所尘封多年的老宅时,各处的灰尘都还有些厚重。

室内的一切,似乎都还是旧年光景。

舒白秋的步伐走得越来越慢,他的视线也逐渐有些出神。

傅斯岸朝他望过去,就见少年抬手指向了客厅一角的方桌,说。

“小时候,爷爷就在那里教我雕刻。”

傅斯岸抬手,牵握住了舒白秋微凉的手掌。

“你学得很好。”他说。

两个人在主宅内转了一整圈,这里是舒白秋幼时过年过节,和放暑假时,一家人都会回来的地方。

所以老宅内的房间也很多,还有爷爷的雕刻室,奶奶的钢琴房,爸爸的画室,和妈妈的书房。

舒白秋和傅斯岸走过了每一个房间,各处都堆积了明显的灰尘,但少年主动说,不需要再重新打理了。

就这样慢慢让老宅沉睡在时光里也很好。

让人感觉。

好像总有什么事是可以不变的。

两人在二层楼房中逛完,才去找了这次来的目的——地下室。

舒白秋拿着那枚拼好的钥匙,和傅斯岸在一楼转了一整圈。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是不是……我记错了?”

舒白秋有些迟疑。

毕竟他本来也不是特别确定。

舒白秋并没有真正去过地下室,只是偶然听爸爸和爷爷交谈时提起过,年岁太远,如今他也记不清晰。

或许不是老宅,而是他们在明城市内的家里有地下室,也说不定。

“再找找?”傅斯岸却很耐心,“可能入口比较隐蔽。”

听到这句话,略显迟疑的舒白秋不由微顿。

下一秒,他突然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之下。

“怎么了?”傅斯岸问。

“感觉……”舒白秋说,“感觉有点奇怪。”

少年看向自己刚刚碰过的扶手处,轻捻了一下自己沾染了灰尘的指尖。

他蹙眉:“这节扶手里,好像有翡石。”

“翡石?”

傅斯岸看向了灰扑扑的扶手。

这难道不是木质构造吗?

外表看来,这

些拐角的扶手和其他地方的构造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舒白秋顺着嵌有翡石的几处扶手和砖墙找过去,居然真的找出了一个明确的方位,还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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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入口的门锁被挡在书架旁边,如果不是被指引,寻常真的很难发现。

舒白秋还没来得及意外这种指引,就发现,这个门锁的形状,并不适配自己带来的钥匙。

那是一种嵌入墙体内的老式锁孔。

“这要怎么打开……?”

舒白秋有些发愁,却听到身旁想起了丁零当啷的金属声响。

他抬头,就见傅斯岸手中拿了一大串钥匙。

见舒白秋看过来,男人还摊平了掌心,向他展示。

“各种型号的万.能钥.匙。”

舒白秋愣了愣。

……这也可以吗?

事实证明,这样真的可以。

舒白秋眼看着傅斯岸试了两枚钥匙,就利落地拧开了锁孔,推开了隐蔽于墙中的窄门。

“这种老式门锁,我在穿越之前见过。”

傅斯岸说。

“所以恰巧知道怎么开。”

虽然男人说得轻描淡写,但舒白秋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钦佩。

这么轻易能将门锁打开,可能不是万.能钥.匙的缘故。

而是先生比较万能。

地下室被打开之后,里面的灰尘堆积更厚,两个人都戴好了口罩,才走进去。

好在地下室内有灯,开灯之后光线明朗了许多,里面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基本都是一些舒家的旧物。

室内有两个书架,还有一套似乎是被淘汰下来的茶桌。

两个书架上面分别放了一些老旧的物件,譬如舒家的族谱,又或是一些老式的雕刻刀。

看起来,这里似乎只是一间储藏室。

但舒白秋还拿着那枚钥匙,他也没有接先生递过来的手套,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沿着墙壁慢慢摸探。

摸到一处墙角时,舒白秋的动作又停了停。

他说:“这个墙皮下也有翡石。”

傅斯岸抬头,听得微顿。

就像刚刚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一样,舒白秋再度顺着翡石的指引,寻到了一个锁眼。

而这一次,那枚旧锁的锁孔,正是圆棍的样式。

舒白秋微微屏息,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圆棍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了锁眼之中。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墙上的灰尘都轻震了一下。

又有一个完全看不出端倪的窄门,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这间地下室里,居然还藏有一个房间。

傅斯岸看得皱眉,他并不是惊讶于这个房间的存在,而是在在意另一件事。

小啾为什么能摸出扶手和墙面之下有翡石?

傅斯岸再度看了一眼指引舒白秋找到锁孔的那几块墙皮,他可以确认,从外表看来,这些墙面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

甚至傅斯岸刚刚也自己用手摸过。

可是他却没有摸出任何的感觉。

傅斯岸做过外科医生,对触觉的感知同样远超旁人,可他依然体会不到舒白秋所说的情形。

男人不由望向了舒白秋的手。

从前,不止有一种流言说过舒家有探知翡石的能力,傅斯岸只将其当做恶意传播的胡诌。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难道——

……难道小啾真的会有这种可能?

傅斯岸还在蹙眉,这时,舒白秋已经推开了那道窄门,傅斯岸正向走上前,让少年当心,他却听到了一声讶然的惊叹。

“天啊……”

“怎么了?”

傅斯岸几步上前,立刻挡在了舒白秋的面前。

但当他抬眼时,一贯肃色淡然的傅斯岸居然也惊顿了一下。

只见窄门之后,居然还有一个比地下室更大的空间。

而空间内满满当当,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水色澄澈的翡石玉料。

在地下室不甚明朗的灯光投射下,那些封存已久的翡石纷纷折射出了灼灼醉人的炫目光芒。

——那居然是,被多少人觊觎已久的舒家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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