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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国公夫人才将止住的眼泪蓦地又落了下来,唇瓣不停发颤。
孟国公见妻子竟当着天子的面哭泣,吓得立时回神,忙恭声解释:“陛下恕罪。臣有一女,三生有幸得以与娘娘同日出世,却在年幼之时被人劫走,多年找寻至今仍未有音讯。臣妻今日见到娘娘,忆及往事,一时悲痛之下才失了规矩,还望陛下宽宥。”
宁云简神色柔和:“孟国公言重了,不妨事。”
孟国公夫人已然心神大乱,明知自己是在冒犯天家,却仍不舍将目光从眼前这张雪嫩俏脸上挪开。
当年怀第二个孩子之时她便想有个女儿,可待女儿出世后将其抱在怀中,却发觉自己心中无一丝波澜,竟对女儿生不出半分舐犊之情。本以为是母女缘浅,只想着女儿终归是自己亲生,无论如何也得好生待她,可女儿却在四年后被人劫走。
孟府派出家兵找寻多年无果,这么些年她夜夜难眠,日渐消瘦,连衣裳都快撑不起来了,时常做梦梦见女儿,可梦中女儿却并非是四岁的模样,而是一个小小胎儿。
此刻她望着面前这个身穿浅蓝华裳的娇俏少女,一颗心柔软得好似回到了当年怀嗣之时,丝丝慈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滋生,逐渐盈满整副身躯。
被孟国公夫人含泪盯着看了许久,崔幼柠忽觉心里闷得难受,暗暗勾了勾宁云简的手,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回去罢。”
宁云简顿了顿,应了声好。
国公夫人一听崔幼柠这就要走,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皇帝牵着离开。
待那辆宽敞华贵的马车驶离枫林,国公夫人方拽着丈夫颤声开口:“你快去查查这崔五姑娘,我觉得不大对劲。”
“夫人?”孟国公大惊,“那崔五姑娘是陛下亲封的正宫皇后,我如何敢去查她?”
“那也要查!”国公夫人哭了出来,“我敢肯定她就是我的女儿!”
“崔五姑娘是长得有些像你,但你与她的生母郑夫人是远方表亲,有些相似也能解释得通。况且你难道忘了,女儿右耳有枚红痣,崔五姑娘的耳朵上可没有。”孟国公耐心哄着,“莫哭了,女儿会找到的。”
“不,她就是我女儿!她就是!”国公夫人如疯妇一般死死抓着他衣襟,大口喘着气厉声命令,“我不管,你快派人查查当年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把我女儿换去崔家了!若陛下真要怪罪,我受着便是!你若不去,无需等到陛下降旨,我便已活不成了!”
孟国公头一次见妻子这般失态,担心她气急之下晕过去,忙抚着妻子的背连连答应:“好!好!我一回府便派人去查。是我错了,夫人莫气,别气坏了身子。”
国公夫人脸色稍霁,却仍未松手,哽咽道:“那你我这便回府去,别再耽搁了,回去后叫怀辞也帮着查。还有,明日我想去看看她,不知她如今是住在宫里还是崔府,你去问一问。”
孟国公一一应下,小心翼翼扶着夫人上了马车。
马车微晃,国公夫人疲倦地靠在丈夫肩上良久,方平静了些许。她闭目淌泪:“夫君,你别怪我,我的身子愈发差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总得找到女儿,我才敢合眼。”
孟国公心中大恸,眼眶瞬间红了:“是我不好,顾忌这么多作甚,我回去后便亲自带人去查。只是有一桩事要同你说好,若崔五姑娘真是你我的女儿,她嫁的是皇家,你总要活得久些,守着她诞下皇嗣,再看着殿下长大成人,你才可放心不是?”
国公夫人闻言睁开眼眸,缓缓道:“你说得是。”
伴君如伴虎。纵然天子再仁善,纵然外头再如何盛传陛下痴恋崔氏嫡幼女,她也不能真将女儿的性命置于一个男人的情爱之上,尤其那个男人还是皇帝。
自己得好好活着,拼尽全力护好女儿,直至亲外孙即位,女儿成为太后,此后余生高枕无忧。
*
回宫的马车上,崔幼柠垂眸看着熏炉中袅袅而声的龙涎香,怔然开口:“孟国公府与崔府有旧怨,迄今应已有二十年未曾来往,依云简哥哥的性子,断不会无故让我见他们。云简哥哥,有话便直说罢,阿柠受得住。”
宁云简默了几息,望着身侧神色冷静的娇颜,小心斟酌字词:“朕查到一桩事——”
……
凉风掀开侧窗的帘布一角,九月的秋阳随即洒进来,于黄梨木案落下斜斜的光影。
崔幼柠听了宁云简的话后静了许久,如一个假人般木然呆滞地将方才摘的枫叶沿脉络撕开,撕碎一片,便又换另一片新的。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猛然回神,立时侧眸看向身侧那个一直默默帮自己递枫叶的那个男人,歉然道:“抱歉,云简哥哥,我好像把你摘的枫叶都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