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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漫长,他们牵着马,也牵着手,并肩走在月色里。他与她说危家在大邺的情况,说他的家族与父母,说他的理想与抱负,说他想争取的一切,承诺的一切。
她听完,破涕为笑,猜出他藏在话后的意图:“你是想要给我一个家吗?”
“是。”他坦然承认,问她,“你愿意要吗?”
那是入冬以后的夜,风吹在枝叶凋零的山林里,漫天是飞舞的落叶,月亮悬在天上,光泽像凝霜一样包裹着他们,她的心是即将要破冰的春芽。
“我想要与你有一个家,从此白首不离,生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是他们在月亮下许下的第一个承诺,她记得他那时的笑容,也记得他湿润的眼睛,温暖的胸膛。
他们在月亮下久久地拥抱,亲吻,在额头相贴时诉说彼此的愿景,说那些滚烫的誓言与浪漫。
后来,他们的确是有了一个家,家里有她栽种的松树,有她要侍弄的花草,有漂亮的银饰,酸辣的菜肴,有聪慧可爱的儿子,有最圆满的眼泪与欢笑……
但是,关于白首不离、生死不弃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做到。
风声呼啸,满眼是凌乱的月影,荒山尽头爬满及膝的枯草,像一群从地底下挣扎出来的魑魅魍魉,急切地要来把一切生机掠回地狱。
木莎在断崖前停下,看见满地晃动的黑影,夜风里卷着粗粝的沙尘,她抬头往上看,试着想象当年危廷从上方坠落下来的情形,想象他全身插满利箭,在半空里一点点失去声息的模样……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上的诀别,她试图看清楚一些,真切一些,然而满眼里只有那一轮沉默的、孤冷的月。
——我想要与你有一个家,从此白首不离,生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背井离乡,抛家叛国,为你隐姓埋名,终老异土。你也曾许诺过要与我形影不离,朝夕相伴,承诺我这一生会圆满,会幸福。
可是为什么,我们最终生死永别?
木莎泪落无声,被风吹卷的身体忽然像极一片凋零的、无根的落叶。为何而来呢?将往何方呢?天地渺渺,生死茫茫,人生于世,竟是这样的惶惑而煎熬。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木莎回头,看见危怀风、樊云兴二人策马而来,后者驻足在夜色深处,前者打马上前,看清她时,眼神里藏着隐忍的责备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