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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望望天,天也白濛濛的,老爷儿就像个铮亮的明瓦灯,除了亮堂一丝热气也不挥洒,偌大天地,除了冷风就是冷雪,连个寒鸦也没见着。
……
街上倒是热闹些,战争一过,原先避难的百姓便如越过冬天的瞎老鼠一般,从各处犄角旮旯里纷纷冒头,寻摸求生混饭的折,便有当街叫卖炉饼的,烧滚羊汤的,专做苦力的,租赁车马行的,插草标卖媳妇孩儿的,不过最红火的营生还得是棺材铺——家有亡故亲人的,便是勒紧裤腰带也得买上一副薄皮棺材发纸马,装敛下葬。
大雪无休无止地下着,晴秋趟过雪水泥泞的街市,来到城中最大一间棺材铺,偌大店堂黑咕隆咚,映着老爷儿的光才看清墙上地上铺堆满香烛灵幡,纸人纸马,主顾们各个哀毁骨立,店掌柜却浮笑满面,见晴秋扎着手进来,一瞧她面容,便知又是个失了亲眷的苦命人,忙赶上来,问道:“姑娘,可是家中有人亡故,小店全套把式都有的,您看这尊墓碑、寿衣——”
晴秋摆了摆手,打断掌柜的话,开口道:“只要两副棺材,捡最好的抬。”
最好的,掌柜的乜着眼打量眼前人,只见她束着头发,穿一身棉袍,肩上挎一个打着补丁的软布包袱,虽扮作男子,但任谁瞧上一眼都晓得这是个姑娘;又瞧她裤腿上沾满泥泞雪水干成的泥巴,料想不是坐车来的,便摇头道:“最好的棺木本店恰好有两副,正是邺州柏木制成,里外两层,反复漆上七层桐油,保你百年虫咬不蠹,遇水不腐,只不过一副棺木就要一百贯钱,两副就是两百贯,姑娘这钱可拿的出来”
晴秋从肩上拿下包袱,道:“有。”
那掌柜挑了挑眉,心道倒是小瞧了这女娃儿,却笑道:“眼下连州城粮价涨到了天上,凡百杂货便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钱不值钱啦,眼下十文也就抵从前一文,会子钱更是贱如纸,这两样钱我都不要,我只要这个……”他露出袖中手掌,大拇哥上带着一个寸宽的银扳指。
晴秋道:“也有。”
那掌柜的见她把柜上一叠纸金元宝扫开,将带的包袱掼上去,那包袱里也不知装的何物,落到柜板上发出“铮”的一声,然后来,露出里头珠光宝气的物什。
掌柜的忙赶上前去一看,只见包袱里都是些女子插戴的银钗环玉镯子,还有一把小银锞子,目下打量,总也有一两多银子兑头。
“瞧你一身布衣,哪里来的这些”那掌柜的疑惑地看着晴秋,大声叱道::“莫不是做贼罢小心我报官抓你!”
“那就报官,报到天皇老子那里我这东西也是明路的,这是我家主人时常赏赐我的,还有我长年累月积攒的月钱,难道不够买你两副棺材嚒!”晴秋丝毫不惧。
那老板忙打了个揖,又伸手指拨弄那些银饰,连连笑道:“姑娘别动气,小老儿就是这么一咋呼,咱就是个开棺材铺的,又不是当大官的,管什么钱财来路是银子咱就认——只是,呵呵,这些还差点数儿,你还有多的嚒”
晴秋想了想,又从衣襟里掏出一把金瓜子,问道:“够嚒”
“够,够,满够了!”那掌柜的忙把一把金瓜子收到自己手心,捡起一个放嘴里磕了磕,识出是足金,满面堆笑,奉承她道:“你家主人是哪个手面这么大方,金瓜子也赏一大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