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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手执笔,盯住纸张沉思几秒,而后毫不犹豫地蘸取浓墨或点或晕染于空白处,完全没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远处是延绵起伏的山脉,翠涛行走于层峦叠嶂之中。而它们半虚半实,全掩映在云雾之中,让人难以辨清山腰以下的险峻。
正前方悬崖上立着几棵高山松树,枝干盘曲瘦硬、苍劲有力,松针细长葱茏、团团簇簇,不远处清疏几笔落成山野茅屋。画面浓淡相宜,明净、疏朗,看似简淡,却静静地弥漫着闲适悠然之气。
萧懿等人屏息地看着墨画从空无一物到云树丘壑呼应,即使再缺少鉴赏能力,也能体会其中的清幽雅韵,简直不敢相信此山水墨画竟出自眼前佻薄人之手!
“真有两把刷子啊。”萧懿脑子里疯狂呐喊,一贯钱换画真不亏。
男子放下笔松散筋骨,半倚半靠在桌案边,又掏出腰间的酒瓶灌几口。
“累得我酒都醒哩。”他轻挑眉目转头问萧懿,“小娘子看画怎么样,能换你家的酒吗?”
“能能能。”萧懿不介意他的张狂,才子嘛,难免有些恃才傲物,能理解。她换上甜美的笑,决计不能放过这块送上门的肥肉,“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小娘子们都长着两幅面孔啊。”男子欣赏到萧懿变脸之快速,忍不住嘟囔几句,“某姓凌。”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倏然出神。凌缙啊凌缙,你对自己的名字也生疏了,竟记不起上次被唤姓名是什么时候呢。
萧懿忽视他的第一句话,笑容丝毫不减,“不知凌郎君能否帮个忙,事成之后,本店烈野烧随意您饮用,不收钱资。”
她并没有在开玩笑。宣阳坊的院子最外侧的墙现在是素白墙,只有靠右侧写着韩公给烈野烧的题词,远远望去毫无存在感。萧懿最先的计划是将白墙绘上图案,又要体现甜品屋和食肆各自特色又要避免刻板匠气,可能要求太高导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画师。今日碰见凌郎君,可不就像是老天送上门的合作伙伴嘛。
萧懿顶着凌缙玩味的眼神继续说道,“以食肆外墙为布,作两幅壁画即可。”
“呦,小娘子不仅识货,还挺敢想的。”凌缙半讥半讽,到底抵抗不住美酒的吸引力,“也行,美人的央求某怎么能拒绝呢?但今日不行,需另择他日动工。”
萧懿“......”不要生气,为嘴欠的人恼火不值当,达到目的最重要。
“不着急,凌郎君住哪儿?届时本店派车上门接您。”
“无需那么麻烦,某就在隔壁平康坊,想来就来。”凌缙解开腰间的酒壶递给程娘子,“再来一壶烈野烧,正好带回去和卿卿们尝一尝。”
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毕竟少见,程娘子礼貌的表情险些支撑不住,取走壶便快步打酒去。
平康坊、卿卿们,额,凌郎君的行事风格果真别具一格、相当炸裂啊。怎么做到没有钱还能在坊里呆着的,不会一直吃软饭吧?萧懿瞥一眼他的长相,颜值挺能打的,又有才艺,原来平康坊娘子们喜欢这一款啊。
春雨不知不觉停了,清风一吹送来湿润的腥气,石板路上满是被冲刷的泥土。然而,有人并不在意,左手拎着酒壶,阔步昂首、两袖浮动,潇洒远去。
萧懿望着凌缙的背影,“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随后几天,凌缙开启了在食肆蹭吃蹭喝的美好生活。原本只是说烈野烧免费喝,但是他脸皮厚啊。程娘子一时好心随口问“凌郎君还没用食是吗?要不在店里吃点垫吧垫吧”,谁想到他照单全收回一句“正有此意”,更后来演变成每到饭点自觉提前点菜等投喂。
这不,午时一到,凌缙从外间晃荡到柜台,“程娘子,今日来一只烤鸭,某简单吃点。”
“诶。”程娘子恨不得自打嘴巴,让你多嘴,哪能以常理推测凌郎君呐。
没办法,人来了必须伺候好,外面的墙画还得凌郎君构思呢。不过,不知是不是以壁作画有些难度,五天过去,外墙上只多了些不成型的粗犷线条。程娘子忍住打探进程的冲动,轻轻地将烤鸭片、薄饼和酒放在桌案。
“为何今日甜品屋的食客尤其多?”凌缙一边斟酒一边发问。他吃了几次食肆的饭菜,确实味道不错,比北曲胡乱应付的厨子好太多。
“皆是等牛ru饮子的,从前给本店饮子著诗的郎君高中进士啦,大大的好事儿。现在坊间戏称这款饮子是进士茶,凡是家里有读书人的,都愿意赶来买一杯沾沾才气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