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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前,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半抱了起来,感觉到身下被垫了东西,感觉到自己又被轻轻放了回去,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是谁做的这一切,可他累及又不想理,便全装睡着了。
疏的呼吸细微绵长,萧亓蹲在他跟前看了很久,最后什么时候离开的晏疏并不知道,总之应该是在他真的睡着之后。
晏疏其实是一个不愿多想的一个人,可先前假萧亓的那一指好像莫名地戳破了什么东西,让晏疏不安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理解。
在他看来,萧亓的感情到底还是盲目崇拜多一些,这种能让人血气上头的感觉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别的感情,否则晏疏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与萧亓短短几面,怎么就扯到了私人感情上。
可若是崇拜,真的会事无巨细地照顾到这个程度吗?
如今再看着萧亓那张冰冰凉的脸,晏疏忍着喉咙里的蘑菇味,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总围着灶台到底是图什么。
《元纪年书》里是怎么介绍自己的来着?性格怪异孤僻,不理世人……还有什么?有没有写他创造顶级功法,能助人一遭入化境?或者吹嘘他手里有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萧亓是不是奔着这些才忍辱负重接近他这个老家伙的?
晏疏突然就钻了牛角尖,非要给萧亓的感情寻出个理由。
萧亓没有能钻人脑子的功力,在听见晏疏那句“我无事”后慢慢松了手,表情上无放松之意,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晏疏:“你那个朋友的事情你自己最好早点跟他说明白,若是落到柏明钰手里,我不敢保证他和他的……人还能全须全尾。”
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季景同,但又觉得说他是个“东西”不太尊重。
说完他转身朝林子深处走,一边走一边想是不是今早睡得太少漏了破绽,才让这小子察觉到他身体不适。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着了另一个“萧亓”,只是这个萧亓模样看上去过于惨烈,身上衣服乱糟糟的,右手丢了一根手指,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个血洞隐隐还在流血。
晏疏一阵牙酸,踢了“萧亓”一脚:“换一张脸顶着,这个我看着难受。”
嘎——
换了皮囊也没能压得住怪鸟的声音,难听得晏疏没忍住又踹了它一脚。
噗的一声,“萧亓”所在的地方化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很丑,蒲扇着翅膀没两下就跌到地上。脖颈的地方幽蓝色的光一闪而过,那是晏疏给他留下的禁制,逃不掉死不了,傀儡似的只能乖乖跟在他们身侧。
晏疏跨过它走到前面,殷燮扶和季景同躺在地上,中间还躺着一个黑漆漆的小东西,大半个身影隐没在杂草里,也亏得这会儿天光大亮才能看见一点轮廓。
晏疏却好像没有看见那东西,蹲在一侧,手指抵到季景同的脖颈,冰凉之下只有一丁点跳动,昭示着这个人并没有真的死亡。
晏疏头也不回地问:“当年这位季仙师到底如何,听闻他早已过世,那这个人又是如何?别跟我打马虎眼,也别说当初将人救下之类的话,我虽非清安观之人,但也明白他们并非为了名声谎称弟子过世之人,便是容不下季仙师也应是坦坦荡荡。”
“坦荡?”萧亓忽而笑出声,是他少会做出的表情,嘲讽意味满满,“有多坦荡?是为了维系门派名声,口诛笔伐之后放任派内弟子自戕的坦荡?还是面上大度,私底下赶尽杀绝的坦荡?仙门有几个坦荡,不过披着君子皮囊,做尽恶事罢了。”
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气性倒是不小,也不知道在他寥寥数年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这么愤世嫉俗。
换成白千满,晏疏还有闲心去调侃几句,到了萧亓这,晏疏下意识能少了解就去少了解,只捡重要的话说:“那就是被清安观逼死了?”季景同脖子上的脉搏虽弱,却实打实存在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死人的样子,“这就有意思了,所以这位是谁?我没见过季仙师,这是寻了个一模一样的人还是怎么着?”
一番言论没一个字是为清安观或者仙门开脱,萧亓这才反应过来晏疏先前那句哪里是站在仙门的那边,分明是为了故意给他下的套。
当真是……温柔容忍和心胸都挂在黎明百姓上,余下的算计全都用就都用在他这里了。
萧亓一时不知道该高兴他在晏疏心里的特别,还是该哭自己连一点温柔都分不到。
萧亓沉吟片刻道:“是他,殷燮扶后来潜进清安观将他偷了出来。”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晏疏看似随口一说,萧亓脸色却有些难看,走到晏疏身后垂着眼皮,视线一处不漏地停在银发上:“若有想问直说便是,我自言不无不尽,也不回诓骗于你,又何必跟我这样绕老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