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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要不要下去看看?”张直再次扶稳了方向盘,稍稍转头问秦定邦。
秦定邦本来正闭着眼睛想生意上的事,结果刚才车突然急促地鸣起喇叭,他这才转头看向车窗外。原来是一个不看路的乞丐,已经被一个年轻女子拽到了路边。秦定邦又回头看了眼,乞丐向那女子一连鞠了几躬,女子拍了拍乞丐的手,两人就分开了。
那女子身材高挑,压低了帽檐,只晃了个侧脸就转过了街角。秦定邦眼角没由来地跳了一下,“没事了,去怀恩吧。”
“夫人每年都给怀恩送年货,真是菩萨心肠,孩子们吃上这些肉,能高兴坏了。”张直由衷赞叹。
秦定邦“嗯”了一声。母亲心善,想着让这些苦孩子多尝点儿甜少吃点苦。她的善意最后都变成孩子们脸上的笑,让他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暖。
车转眼就到了难童院的门口,他和张直一起下了车,搬出年货,进了院门。孩子们纷纷围了过来,盯着他们拿着的好东西一脸渴望。他心下一软——
只要得空,就多来送点东西吧。
第5章詹四知
年前,秦定邦更忙了。
有的事是不能拖的,拖到年后就失了敬意。
腊月二十六,秦定邦一早就去云台寺、静隐寺等几座名寺,分别送去了丰厚的香火钱。这是秦家每年雷打不动的规矩,不能怠慢。
在静隐寺,秦定邦还和住持素空大师聊了几句。临近年节,寺院香客众多,僧侣们穿梭其中,一派繁忙景象。秦定邦没多打扰,拜别大师后,又驱车去了码头。
秦家在上海打拼了这么久,淞沪会战以前,可真算得上家兴业旺。作为上海顶显赫的家族之一,秦家不只涉足一个行业。如果是在太平年月,这得算是处处开花,而放到眼下的乱世光景,便成了狡兔三窟,西方不亮东方亮了。
世道艰难,秦家早年间和内陆的矿产生意,早都停歇了,面粉厂、橡胶厂,也举步维艰。原料断供,加之横征暴敛,搞得工厂机器一个月也开不了几次。以前面粉厂和橡胶厂都是大生意,结果现在奄奄一息的有出气没进气,是指望不上了。这种情况在上海的比比皆是,如果放到一般的商贾人家,可能早就到了破产的境地。
但是,秦家主营航运的永顺公司,仍能带来不少进项。想当初,国府幻想着拿沉船堵日本人的舰炮,秦家最大的一艘货轮就被征去在黄浦江炸沉。结果日本人没挡住,倒是秦家损失惨重。好在后来国府发现那馊主意不管用,没再继续征。永顺得以留下两条大船,小船则更多些。
这几年秦定邦经营有方,广开门路,竟然平了当年的亏空,还能见到不少盈余。秦家在生意场上的名声一直很响。虽然现下的码头经营远不比战前自由开放,但这么大个租界,毕竟还是要有货物进出的,所以,买卖依然在做,现在算又起来了一些。
船老大们都知道秦家控制着哪几个码头,在秦家地界,跑船的不吃亏。秦定邦对码头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他掌管着这块生意,别家就别想往秦家的势力范围伸手了。
跑船的也都知道这秦三少爷颇讲道义,智谋手段上,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所以在码头只要看到秦定邦,不管离多远,他们都爱打声招呼。
最没想到的是,当初没太放在心上的酒楼和茶楼,反倒成了秦家的一大盈利来源。
尤其秦家的酒楼,现在早成了黄浦江畔一处老饕们念兹在兹的寻味宝地。掌勺大师傅水永财和水永福兄弟俩,做人做事就不听那一套,那些做菜的老规矩更是别想捆住他俩。自打二人掌勺了,就一直推陈出新,不受菜系流派的限制,只管往好吃好看里做。
起初,食客们只觉得这里的菜,既不是粤菜,也不算鲁菜,更不像淮扬菜,有那爱讲究“正宗”的,话里说着“别具一格独具匠心”,可语调里却全是阴阳怪气。真是够损的,就差把“不入流”直接贴兄弟俩面门上。
但是二位水师傅心大,只关注可不可口,但凡遇到顾客反响热烈的菜品,都会做好详尽记录,这样一道道积累着,日久天长,竟然也自成一派。去秦家酒楼吃了饭念念不忘的人越来越多,名头就越叫越响。
现在,这秦家酒楼的正门上,正挂着块金字大牌匾,还是一位眼下正躲在重庆的国府gāo • guān,当年在吃了秦家菜后赞不绝口,当场挥毫题写的“墨宝”——“沪上秦家”。
之所以当时水氏兄弟在开业后那么久仍被人质疑和取笑,却能一直在秦家酒楼待下去,是因为这两兄弟绝非一般的厨子,他们是最早跟着秦老爷子打天下的,有着背靠背的过命交情。秦世雄虽然地位越来越显赫,但心里总觉得自己还是个江湖人,兄弟情谊比钱重要。他这份家业是和兄弟们一起打下来的。没有这帮老哥们,他秦世雄还会是那个从湖南出来的穷小子秦游,哪能有眼前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