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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不甚在意道:“俗话说得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卫公子也就是一张皮囊胜过了他,内力修为皆不如人,若不是恰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媚娘罢了,哪里还有他什么戏唱。”
沐夷光那双莹莹泛红的眼睛忽然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所以不过是与故人见了一面,便能惹得她哭了一回吗?
陆修珩面无表情将书稿放下,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不好,重写。”
李豫惊吓地瞪大了眼睛,手都在抖,他还没来得及反问是哪里不好,那书商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交稿交得不太顺利,李豫还在思考是否是自己的水平不够,但他在小黑屋里把自己的书稿反复看了又看,依然觉得自己写得荡气回肠,令人潸然泪下。
他立刻顿悟,自己写得哪里都好,不过是那怪人心情不好罢了。
而有此感受的,远远不止他一人。
夏季已经过了大半,花匠师父带着自己的小徒弟,一边将园子里的金边瑞香铲了,一边传授自己的心得:
“这金边瑞香香气馥郁,枝叶雅致,但《花谱》载其‘能损花,宜单植’,有‘花贼’之称。好在花期不长,不会过于损害其他花木。而且此花难以养护,不能暴晒,不能耐旱,宜不能耐湿。初夏之时栽些点缀还可,如今花期将过,便该改换成紫薇了。”
那小徒弟殷勤道:“徒儿知道,这紫薇花共有紫、红、白、翠四色,且花期有半年之久,一直能开到九月才歇,可谓长青。”
他远远瞧着了太子殿下的身影,又想起来这紫薇还有“官样花”之名,象征着富贵繁华,对师父的良苦用心又有了更高的认识。
师父的脸上也挂着胸有成竹的笑意,贵人们都以紫为尊,太子殿下定然会喜欢自己这一番布置的,正巧此刻殿下在朝此处走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落入陆修珩的耳中,偏偏变了味,那“花贼”二字尤其刺耳。
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花圃,微微皱了皱眉。
花匠师父满怀期待地往太子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冰封的俊脸以及比深冬更为凛冽的寒意。
好在他与太子近侍刘宝有些交情,赶紧求助地看过去,便看见刘宝呲牙咧嘴地冲他摇了摇头。
他立刻大气都不敢出,又默默地把铲出来的金边瑞香给种回去了,刘宝见状,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近日的脾气就是这样莫名,常常上一秒还是风和日丽的,下一秒便千里冰封,阴云密布,连五两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可这老天爷下雨前还要打几道雷提醒,殿下这阴晴不定的,连他发作的预兆都找不到。
当然能够令他情绪暂缓的事情也并非没有,至少沐夷光这几日便乖巧很多,除了陆修珩被宣成帝传召入宫之外,其余时日几乎都乖乖陪在他身边,今日更是主动邀约出门游玩。
众人为了太子和太子妃今天下午的行程,已经准备很久了。行程的内容是青霜和长缨反复斟酌敲定的,路线是洛元提前规划踩过点的,就连太子娘娘今日的打扮,也由刘总管提前透了题,得知太子殿下今日穿的是暮云灰绣水墨连云纹的长衫,她也忍痛换下了平日惯着的艳色,在浅绯色的上衫下换上一袭薄墨灰的洋绉裙。
毕竟她也察觉出殿下近日心情不佳,才劳得大家如此兴师动众,而自己是太子妃,自然更是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哄好殿下的。
陆修珩进门时,她正好梳妆完毕,盈盈地起身拜礼,那沉重的灰色在如玉容颜和娇艳粉色的衬托之下,竟也多了一分温柔意味。
沐夷光惯来不爱盘发,今日梳的是垂云髻,斜斜插了一枚白玉簪,长发倾泄如墨,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娇娇俏俏地问道:“殿下,臣妾今日好看吗?”
她本来年岁就小,今日作了未嫁女子的打扮,便像是含苞未放的海棠花一样娇嫩,让人止不住地怜爱。
若照以往,陆修珩已经执起她的手,温声赞叹“好看”了,可是今日,他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一头舒卷的长发,心中只能容它为自己而披散。
他惯会掩藏自己心思,虽然恨不得昭告天下眼前女子是自己的妻子,也只是勾唇笑了笑,故作云淡风轻地劝道:“今日天气炎热,梨梨这一头长发还是挽起来的好。”
正值未时,沐夷光不过看了一眼外边不算柔和、但也不算强烈的日光,陆修珩已经从妆匣中取出了两枚錾金穿花珍珠的步摇,替她将身后的长发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