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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成帝龙心大悦,召见陆修珩时,发现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几乎是骨瘦形销。
他大笔一挥,允了他的请旨,将潘奇水在工部都水清吏司起用,其妻获封诰命,两人又谈了些政事,他此时终于露出一点慈父口吻:“你此去江南求医时,李神医怎么说?”
陆修珩不卑不亢答道:“李神医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只是依然无法根治此疾。”
他语气淡漠,嗓音也微哑,明明才是及冠不久的年轻人,却已经因久病而看淡生死了。
若换作是正常的父子,恐怕早就心疼得不行了,而换在帝王家,宣成帝心里反而冒出一丝庆幸:这样一个好用的儿子,偏偏拖着一副残躯败体,身体不如自己康健,还不必担心功高震主之事,若是换了其他皇子这样既得军功,又得民心,自己恐怕就要睡不着觉了。
他半是关心,半是意有所图:“既然如此,那江南的弊案便交由大理寺去查吧,此次南巡辛苦,正好又要过端午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陆修珩早有所料,表情平静道:“多谢父皇体恤,儿臣领旨谢恩。”
见太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宣成帝又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确是过于严苛了。
他语带爱护之意,却半点不提太子是为自己的旨意而奔波,而是换了一个角度道:“是不是太子妃的年纪还小了些,她陪同你南下,也不知好好照顾你,说起来,你后院里的人也太少了。”
他还要再往下说,陆修珩已经出言道:“多谢父皇关心,太子妃此次陪同儿臣南下吃了不少苦头,更是在洪灾来临之际舍命相陪,得妻如此,儿臣若是还有二心,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莫非是铁树开花了不成,难得见老二这样急吼吼地为他人说话。
宣成帝冒出一丝打趣的兴头,只见老二说得认真,自己也不自觉听了进去,表情微怔,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既然如此,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便是。”
说罢,宣成帝又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有些事即便朕不说你也该上点心了,比你晚成婚的老四都要有嫡子了,你也该有点动静才是。”
见父皇语气如此急切,陆修珩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底带了些笑意,语气也愉悦起来:“儿臣省得。”
那一抹笑意转瞬即逝,宣成帝几乎要怀疑是自己错觉,毕竟手里还有一堆奏章要阅,他也没有细究,挥挥手放太子回去了。
太子走后没多久,万公公又来报:“启禀陛下,叶大人求见。”
太子前脚刚走,首辅后脚便到了,宣成帝皱了皱眉:“宣吧。”
叶礼贤是带着冯德阳的绝笔信来的,这封信语气忏悔,却只字未提贪污挪用赈银一事,只说太子下令开闸泄洪,导致齐祖陵被毁,自己身为地方长官责无旁贷,唯有以死谢罪。
宣成帝看完此信,哼声问道:“此信是从何而来?”
叶礼贤诚恳道:“回禀陛下,此信是微臣门房收到的,不知从何处而来,不过微臣仔细对比了冯大人往日文书和所著文章,的确是出于冯大人之手。”
宣成帝似笑非笑看着他:“依爱卿所言,此事该如何处置?”
叶礼贤谨慎道:“太子此番南巡居功至伟,朝廷上下有目共睹,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帝陵事关我大齐风水龙脉,兹事体大,若真如冯大人所言太子意气用事毁了龙脉,还得审慎定夺。”
宣成帝冷笑一声:“三府三十四县,四百余万条性命,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了太子意气用事?叶爱卿不妨说说,此事若不意气,应当如何处置啊?”
帝陵损毁一事原就可大可小,何况齐祖陵不过是齐太祖为其父修建的陵墓,□□陵可是好好的,问不问罪也只是宣成帝一念之间的事儿。
叶礼贤拿了此信也不过是要投石问路而已,见宣成帝执意回护太子,立刻跪倒在地,行大礼道:“微臣心忧大齐,被冯德阳一面之词被蒙蔽,请皇上赎罪。”
宣成帝晾了他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事急从权,不可死守规矩教条,便是朕在场,多半也会下令开闸的。何况帝陵一事,太子已经陈情了,所幸齐祖陵在紫金山上,不过是毁了些石刻和草木而已,就这样吧,”他随手将信至于书案上,顺便敲打叶礼贤一番:“既然你也知情,此事便由你来接手处理,将应天七陵一并重新修缮,尤其要注意排水防洪。还有,帝陵一事,朕不想再听人置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