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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手上的诗集就只剩下薄薄的几十张,而摩天轮外面则飘满了白色的纸,四处散落,落在花园的灌木丛上,落在温泉水池中,也落在鹅卵石小路上。
恐兔不知道今夏想干什么,但是他并不阻止这一切,反而用欣赏地目光看着,他就是喜欢今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自信满满却又轻松的样子。
“需要我再给你一本吗?”
“不需要。”今夏已经将最后一页诗集丢了下去,手上只剩下书的外面硬壳,以及一些残缺的纸张边缘。
这个世界上,再垃圾的文字也会有第一位读者,那就是作者本人。
无论别人的态度如何,创作者本人总是怀揣着激动与热爱,才会愿意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或许一写出来就无人问津的诗句中,哪怕写到最后已经察觉到文字的粗鄙,却依旧抱着一种微秒的羞耻感与难以言表的爱意,就像看着自己的丑孩子第一次走向外面的世界,为着它可能遇见的嘲笑而坐立难安。
被来来回回的人偶踩在脚下的空白纸张沾染上了泥巴,变得黑漆漆,有了褶皱,边缘残缺,却开始浮现出黑色的油墨字迹。
一行一行的小楷出现在上面。
站在远处的一只胖头青蛙停下脚步,开始弯腰捡起来地上的纸。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忘记这些诗,但是他绝对是最后一个。
为了追求梦想,孤注一掷,将一手好牌打烂的这些年,赵水清不止一次后悔,是不是一定要写诗,后来想了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继续尝试的,只是用更稳妥更安全的方法,将写诗当zuò • ài好。
先养活□□,再谈精神。
只是可惜,年少时总是过于自信,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对于自己的人生根本没有规划,因为贫穷,因为没有亲人,也因为见识短浅,所以天真地以为热爱就可以当饭吃,根本没有思考第二条路。
在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如何找工作,如何融入社会,如何与人相处,他有的不过是一腔热血与固执,以及脆弱的自尊心,过度的敏感。
赵水清在水池子里捞起了最后一张纸,湿哒哒的纸顺着手指往下滴水,上面的字都已经看不清楚,但没关系,哪怕闭着眼睛,赵水清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他坐在水池边缘,按照顺序将一张一张的纸排列好,整理成诗集的样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套在身体外面的青蛙玩偶服也跟着在剥落。
现实确实很痛苦,但正是因为那些痛苦,所以他才孕育出厚厚一本诗集。
他想要回去了,回到那些失眠的夜里,回到那张堆满杂物放满草稿的书桌前。
*
“你还是这么厉害。”恐兔笑着看向今夏,眼神中充满欣慰,可惜戴着兔子面具,所以今夏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总是轻易地就能拯救一个人,总是能明白他人的脆弱点,也总是这么好心。”
“所以?”今夏不明所以,侧过头,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见恐兔的相貌,当初那个小小的兔子已经变成S级怪物,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
“所以,你注定会进入游乐园。”恐兔依旧坐着,外面的摩天轮却瞬间变成封闭的囚笼,将两人都困在其中,“对不起,有人要我抓住你。”
摩天轮已经在顶点停了很久,今夏试探着用手去摸周围的玻璃,发现自己的力量被抑制了一大半,看起来他们早有准备,再仔细想想,自己居住的民宿里贴着寻人启事,走出门就遇见找朋友的女生,即使在路上吃个饭也会遇见奇怪的事情,简直就是一个量身打造的陷阱,一步一步诱导自己主动进入游乐园,而在看见恐兔之后,今夏也确实放松了戒备,跟着他坐上摩天轮,“这是抑灵石吗?这东西好像很难找,更何况是打造成这么大一片囚笼,只是为了抓住我的话,未免也太浪费了。”
“不浪费。只要抓住了你,梦魇就能统一深渊。”
又听见了这个名字。
从南部森林开始,今夏就一直听见梦魇的名字在自己耳边重复,今夏还没有离开深渊的时候,梦魇就已经开始嚣张起来,三战三败,从遮天蔽日的大怪物被打回了巴掌大的魂魄,只能缩在角落里,再不敢露头。
但很显然,在今夏离开后,梦魇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所以,你也是陷阱的一部分。”今夏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失望或者伤心,毕竟算算时间,她和恐兔分开也那么久了,当初的小兔子都变成了大人,又有什么可叙旧的呢?她当初从草丛中捡回小兔子,只是随手的一个举动而已,倒也没有花什么精力,每天都是从小白嘴边抢下一点边角料塞给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