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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时宇挂掉了电话,抬头看了看诊所藏在行道树树冠后面的名字,打开手机上的软件,翻翻找找,终于在网上查到了诊所的电话。
陶树坐得有些冷,徒劳地把死活开不了机的手机在台阶上磕了几下,妄图用这种玄学加物理疗法拯救一下它。
不轻不重地磕了几次,又用没受伤的手掌拍了几下手机屏幕,还是打不开,陶树深深吸进一口,呼出一口悠长的叹息。
再坐一百下,陶树开始在心里数数,他从小就喜欢在那些等待的时间里数数,数够一百下,就能等到妈妈回家,再数一百下,就能等到那个人不再打妈妈,再数一百下,妈妈就会醒过来,再数一百下,警察就会发现自己。
陶树一下一下的在数字上加,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哎!哎!小伙子!”身后有人叫着,打断了陶树的数数活动。
“嗯?”陶树回过头去看,刚刚还坐在诊所里看综艺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诊所外面来了,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陶树想,他大约是把自己当成流浪汉了吧?
“医生,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下,”陶树解释着,“我很快就走了,您要关店门了吗?我挡住你了?”
医生摇摇头,打量了陶树一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温和地问他,“你的手怎么了呀?”
大约人天生都不能拒绝医生的话,陶树对他有些天然的信任,乖乖的把手伸过去,给医生看自己手心里那道口子,边缘被汗水和自来水泡得发白起皮,隐隐红了起来,胀胀的一跳一跳的痛,有发炎的趋势。
医生拿着陶树的手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很严重,但是位置不好,日常容易碰着,不处理你会很遭罪的。”
陶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没有钱,没有手机,腆不下脸来求别人无偿帮自己处理伤口。
医生轻轻把陶树的手放了下去,“进来吧,我先给你清理消毒,简单包扎一下。”
“我……现在没钱给您,”陶树站起身来,立在原地没有动,“您要是还愿意帮我处理伤口,我明天把钱给您送过来。”
医生朗声笑了笑,对着陶树摆了摆手,“都是现成的东西顺手的事儿,不给你用,放过期了我也得扔,进来吧,处理这点儿伤口不碍事儿的。”
陶树感激地说谢谢,跟着医生进了诊所。
冲洗伤口的时候传来一阵阵刺痛,陶树皱了皱眉头,医生用棉球将刚刚已经结上的血痂和脓痂拨开,又清洗了一下,“什么东西划成这样的?有没有锈啊?”
“应该是没有的,眼镜边缘划的。”陶树疼得吸气。
“忍忍就过去了,”医生安慰他,“没有铁锈就不打破伤风了,这个口子不深,倒是不用缝了,但是长,手心又容易出汗,接触到周围各种环境,消炎药还是要吃两天。”
医生包好了陶树的手,包得很有技巧,既不会让伤口露在外面,又不太影响陶树的手部活动,完了又麻利地装好一个小塑料袋的药,叮嘱陶树每天吃一粒消炎。
“好,”陶树点点头,“多少钱您帮我记着吧,我明天来还给您。”
医生又摆摆手,“去吧去吧,值不了几个钱,小孩子家家,出来讨生活,怪不容易的。”
“一定要的,”陶树坚持着,“您不记,那我明天再过来。”
医生拗不过陶树,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等陶树走出诊所,又过了几分钟,医生拿起了电话,拨了出去,“哎哎,你好,刚刚你让我出去看看那个小孩儿,伤处理好了,不严重,就是得有几天不方便,我看他还有点低血糖,脸色不太好,你是家长吧?还让我瞒着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早点把孩子接回去吧,出来遭这么些罪,还非要明天把钱给我补上,孩子本性还是不坏的……”
费时宇跟在陶树后面二十米的样子,听着手机里医生的絮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翘,憋着笑当了一回陶树的家长,“是啊,孩子叛逆,老想着要出来自己扑腾,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想让他锻炼一下,但是也心疼啊,今天谢谢您了,稍后我的助手会安排酬谢您的事情。”
“不用不用不用!”医生忙不迭地拒绝,“这点小事儿,不必这么感谢的,我也是看在家长用心良苦,孩子也懂事儿的份儿上,赶紧早早把孩子领回去吧……”说着叹了口气,“唉,这一片儿也不适合小孩子体验生活,别再学坏了。”
费时宇看着前面陶树的背影,心里没道理地想,他不会学坏的,“谢谢医生,我尽快。”
陶树走得慢悠悠的,费时宇也跟得慢悠悠,从灯红边上绕过一大圈,才走回灯红后门那条通往棚户区的凹凸不平的路,陶树脚上踢着拖鞋,根本避不开地上的污水洼,走着走着就要抬起脚来像小猫一样甩一甩不小心溅上的积水,费时宇小心跟着,绕开陶树中招的那些坑洼,竟然没怎么弄脏脚上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