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神陨
而这般神通,并非一朝一夕练就所成,而是孟婆与无数亡灵的交易积累——“给你想知道的,但用记忆来换。”这句话孟婆说了无数遍。
亡灵们总归要忘记那些生前杂事,才能轮转下世。
无论是喝孟婆汤去遗忘,还是把记忆交给孟婆的蛇骨桥,对他们而言,都一样罢了,还不如在遗忘之前,就此解决一些疑惑许久甚至一辈子的事情。
当那些亡灵答应下来,孟婆眼中便闪出两抹幽绿星光,亡灵们即刻进入蛇骨桥中,开始探寻某些被忽略的人间过往。
启道见师父两眼忽然闪出幽绿之光,片刻后便晦暗无神,他当即慌乱心神,胡乱施展法力舞一通剑,将周遭飞舞的白骨骷髅全部砍碎。
启道正要去救他师父,替他拔下那把黑剑,一股黑色迷雾不知是从天而来,还是从地而生,顷刻间就将王宫废墟吞噬笼罩,伴有妖风咏啸,黑云涌作。
启道施展神通,亮起光明之剑驱散黑雾,一剑划破前方黑暗,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师父,已然不见踪影!
黑雾之中,一只玉笛急速飞窜,火光闪烁间,锵的一声就将启道手中的光剑击落,回转又是一击,打中启道的后脑。启道运转法灵之力护体,只被打得踉跄一摔,已然如临大敌。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启道慌急喊叫,但他的师父却不能再回应他——镇元子已经被困在无限记忆的洪流中,沦陷迷失,无法自救。
小道童启智,与其他六位师兄弟随后转醒,又见周遭黑暗迷绕,于是抱作一团,一齐施展光明法术,将四周黑雾驱净,却仍然无法除去天空中的黑色,那黑压压的一大片鬼风魂云。
启道见师弟们向他靠拢,心知不妙,急喊一声:“别过来!”
只可惜为时已晚,恶鬼黑云倾压而来,从天而降一张玉石巨网,八名道仙全被困入其中。
“师父他怎么了?!”启智慌急喊问。
但却没人再能回答他,有玉石针刺七根,分别深入了七位师兄弟的额头之中,夺去了一位真仙、三位银仙、三位飞仙的性命!
压城黑云之中,有蛇形妖兽现世,使玉石网碎,七位道仙的遗体被吸入云中,片刻就被吞入巨蛇之腹,连任何元神魂魄都逃脱不得。
“不、不、不!二师兄、师弟们——啊啊啊啊!!”启智捏紧了手中剑柄,眼眶决裂,一身汗水凛凉,他颤抖着,满眼恐惧之意。
玉石巨网又化作百根针刺,一并朝东飞去,那个方向正是万寿山仙境——万寿仙宫!
启智见状,心中一凛,手中剑落。
可怜这位小道童无助无援,一把跌坐在地,嘶声痛哭:“不……不!快逃!逃……啊啊啊……”
地上的两截骨刺,不知是被谁驱使,忽然合二为一,全然复原。“咻”的一声飞窜过来,却不知为何留情,只用剑柄敲晕了启智,暂时终结这一声声恐惧而绝望的稚嫩哭声。
巨蛇妖兽化形,孟婆轻盈点地,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倒地昏迷的小道童身上。
“留他活口做什么?总归是要死的,好让我拿来吃了。”孟婆说罢,手中忽现一把银簪细剑,好一位蛇蝎心肠的狠毒美人!眼见她就要下手shā • rén。
废墟中白骨咯咯作响,徒然聚形,一位彪悍女壮士,从中化形现身,却不正是先前被镇元子一气震碎妖身的白骨精——韦三娘?
不过韦三娘可没什么好心去救人,只听她说:“杀了也好,他哭得真难听……”
韦三娘将手中的骨刺剑系回腰身,双手抱于胸前,就要看蛇吃人,还不忘调侃道:“你吃人难道不吃活的?”
“怎么不吃?若是寻常凡物,便是活生生吞了去,又有何妨?”孟婆步步逼近,“但若是万寿山的银仙,就怕他在我腹中,还有什么龟息保命的手段。”
银簪剑一剑刺去,直指启智要害!
忽有一阵清风略过,散去了周遭的黑雾邪气。
孟婆的银剑落空,回首望去,原先地上的小道童,已被一人抱在怀中。
只见那人身形,不比启智高大多少,头上梳着发髻,那副面容,却不正是先前被她毒杀后,又一口吞入腹中的守树之神——明月?
孟婆摸着小腹,心里十分异样:“他怎会在……那我先前吃的是谁?”
妙颜上的疑惑,不稍片刻就已消散,孟婆旋即挽起美人邪笑。
孟婆:“呵呵呵呵,一魂两身?一个小童子,没想到有这般神功,之前真是低看你了呢……”
明月:“小童子?呵哈哈,蛇妖,好像是你的年纪比我小吧?”
孟婆芳龄三千六,确实不如他万寿山地灵的真实年纪大。
孟婆:“我曾在魂界,历经数十万年的记忆长河,而你在万寿山,度一百年如一日,如何比得?”
明月轻轻放下启智,盘膝坐下一边为他渡灵疗伤,一边与孟婆贫嘴。
明月:“是啊,如何比得?不然我也不会在你那儿栽一跟头。你用蛇骨桥窥探别人的记忆,学到的全是人间世故——那不过是一坨狗屎罢了。我仅是见证万寿山中,鸟虫灵兽的一生,就已经将人性摸了个透,那何尝不是兽性——反复无常,利欲熏心。你还真以为,我会栽在你手上?哈哈哈哈,笑话。”
韦三娘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喜做拱火之事。
韦三娘:“诶,我看啊,趁着王子辛去干shā • rén灭口的活儿,你两个若是起意见,不如就地干一架,来得爽快?”
明月:“什么时候,这里轮得到你这小妖说话?你也知道,白骨妖王这会儿可不在这儿,谁来护着你?”
听他这那语气,孟婆觉得他是明月,可看他对怀中之人如此在意,却又觉得不像明月。
孟婆:“你是明月……还是清风?”
明月:“我都是,也都不是,怎的?”
韦三娘:“孟湘,他那不就是分身术么?”
孟婆:“不,没这么简单,分身无魂,分魂无身,他却是……分魂分身,很厉害啊。”
明月:“想知道么?把我那一具仙体还回来,我就告诉你奥秘。”
凡是被孟婆吞入腹中之物,皆是增补修为之物,她哪里肯吐出来?
孟婆:“哼,敢跟我要条件,这周遭白骨法阵皆为我用,你若想护着这人全须全尾离开,最好如实招来,到底用什么法子,做成的两魂两身?否则,就算王子辛与你留情,饶他一命,我可不会给你留什么多余的活口。”
明月:“你……”
奈何心中对待启智的情谊十分沉甸,明月终究还是妥协了。
孟婆:“呵哈哈,这世间终究还是,无情胜有情啊,说吧。”
明月:“你想修分魂之术?”
孟婆:“你管不着。”
明月:“若无分魂,难成至尊,你野心也不小啊。”
孟婆:“你若再废话一句……”
明月怀中之人忽然惊醒。
启智:“师父!师父!”
明月:“启智,是我,我是明月啊。”
启智眼中仍然恍惚无神。
“明月哥……明月、明月哥……”启智缓过神来,见到熟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忽然就哭泣起来,“唔呜啊啊啊,明月哥……啊啊!师父他……师父被控制了,呜啊啊——”
明月:“启智,你放心,明月哥哥在呢,你先休息,等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明月说着,一指印上启智额头,哭声渐弱,启智便昏昏睡了过去。
孟婆:“呵,什么幼稚戏码,我耐心要耗尽了。”
明月:“我说便是。其实……我本是万寿山中的天生地灵,在山中被法灵仙孕育一千五百年,于两千九百年前聚灵成神。”
“一日偶然,我在万寿山地宫中,被法灵仙的分魂之一镇元子抓住。他本要将我练成丹药,后因启智劝阻,才留我一命,但我知晓他那地宫中某一辛密之事,因此他残忍地将我的神体和魂魄分一为二,分别唤作明月、清风,替他守树,而那棵树,就是法灵仙。”
“由于神识撕裂,我便不能记得那件辛密之事的全貌,也忘记了那之前的事情。直到那天,他二人被关入地宫水牢之中,就要身死。明月乃是我大部分神识所在,他心计又多,占于上风,吞噬了清风的元神,但他不知,他本身只是一半残魂,没有能力吸收另一半,于是两魂融合——而我,时隔两千九百……二十二年,重现人世。”
韦三娘:“说白了,你这不是自行分魂?”
明月摇了摇头。
孟婆:“原来你是融合的真魂,那我吃下去的是?”
明月:“只是清风的那一具躯壳罢了,被变成明月的模样,由我掌控。你若将它还我,我可告诉你那件辛密之事,与你有关。”
孟婆:“什么?”
明月:“你曾经的爱人并非镇元子。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