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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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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那边拿到了韩大东家的账本,料到韩大东家必定会派手底下得力的人手来夺回去,才故意设下了局,企图让韩大东家不仅要不回账本,还折损一名得力干将。

萧厉仗着一身武艺,好歹是负伤脱身了,胡先百却被漕帮那群人给一刀捅死,要嫁祸给他。

萧厉清楚自己虽蒙了面,但如今韩大东家手底下,最风光也最得用的便是他,何家那边就算没看清人,也会一口咬死他是凶手,再次将他送进大牢。

这次兴许就不是服苦役,而是斩立决了。

他若没拿到账本,韩大东家自己都被何家抓住了小辫子,必不会保他。

所以他必须拿回这个把柄,才有跟韩大东家谈判的资本。

萧厉脱身后,便拖着伤一路尾随何家的马车,寻了个机会敲晕车夫和里边的何大老爷,从暗阁里翻出账本踏雪而归。

韩大东家一向反复无常,萧厉想誊抄账簿,就是怕他拿到了东西依旧翻脸不认人,留个后手。

温瑜听他说没shā • rén,便只道:“大娘这些日子一直很担心你。”

萧厉说:“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他既这般说了,温瑜便也不再多言,取了自己先前勾扇面底图买的笔墨纸张,誊抄起账本。

房里的桌子小,温瑜抄账目坐了那张椅子,萧厉便只能坐床边去。

这明明是他自个儿的房间,甚至被面褥子都是他从前用的,此刻坐上去,他却觉着哪哪都不自在,仿佛闯了别人的闺房是的。

萧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靠着床柱看温瑜誊抄账目的侧影。

她提笔时,背脊总是挺得笔直,恍若一株劲竹,浓黑的长睫半垂,睫稍落了茸茸光晕,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隐隐能瞧见的一点眸子似点漆,因太过专注而显得格外

清冷,叫人轻易不敢打搅。

鼻梁秀挺,脸上隐约能瞧见细小的绒毛,被灯火一照,便也散发着柔光似的,就连那些淡淡的疹印都显灵动可爱了起来。

萧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盯着她的脸看出了神,忙移开视线去看她落笔的字迹。

他识字少,更不会提笔写,但还是见过不少别人的墨宝。

温瑜的字,并不似一般女儿家的字迹那般娟秀清丽,她父王擅行草,她的字,是跟她父王学的,后来她娘亲说女儿家写一手狂野的行草,终不太妥当,又替她寻了个擅簪花小楷的女夫子。

只是温瑜的笔风已经成形了,哪怕后来临摹了无数本簪花小楷的字帖,下笔仍做不到规矩板正。

她父王还曾取笑她,说别人的簪花小楷,是当真如“簪头雕花”,她的簪花小楷么,便似“舞刀弄剑”。

萧厉盯着瞧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的字好看。”

温瑜笔锋一顿,想起自己先前骗他说,自己只跟着阿兄认了几个字,便说:“只是依样画葫芦,照着写的,不值称道。”

萧厉道:“我有眼睛。”

话头便一下子被说死了。

温瑜没再接话,只沉默着继续帮他抄写账目。

萧厉又看着她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她执笔的手上,只觉她手背映着昏黄灯火,也光滑如羊脂玉似的。

他暗自唾弃自己看个手也能看出旖念,正要移开目光,却又忽地顿住了。

不对!

她手背那些疹子呢?

萧厉猛地看向还放在房里的那盆水,再瞧着她脸上一直没好的疹印时,忽地明白了什么。

难怪忽然要买胭脂,买回来又几乎没见她用过。

萧厉觉得自己心口像是有口大钟在撞,一下连着一下,撞得他整颗心脏都发麻。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问:“阿鱼是你的真名么?”

温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这次笔尖停顿得有些久了,在纸张上滴下一团墨迹,她忙搁了笔,捻起宣旨以防底下的纸张也被浸了墨。

奈何桌子太小,账本不甚被她带落在地。

温瑜正要去捡,萧厉却先他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他拎着书脊,书页朝下,夹在里边的一封书信就这么掉了出来。

二人见状都是一怔。

温瑜顺势拾起,发现那封信是封好的,却又并未落款收信人,只在火漆处戳了个私印。

她递与萧厉,将他先前的问话带了过去,说:“是封没拆开过的信,不知是你东家的,还是别人的。”

萧厉没接,眸光在灯火下有些讳莫如深,想了想,说:“你拆开念给我听听。”

这账本是胡先百拿给何家的,里边若是有他东家的信件,应该早就被拆开看过了,所以这信要么是胡先百给何家的,要么是何家那老东西今夜从别处拿到了,顺便夹到账目里的。

萧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胡先百都能见到何

家那老东西了,何故还写信给他?

若这信也是何家的什么把柄,当年的仇,他倒是可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

温瑜用剪刀挑开火漆,取出了里边的信件,对着油灯展开,正要照念,瞳孔却骤然一缩,脸色在这顷刻间已隐隐有些发白。

萧厉见她神色不对,忙问:“你怎了?信上写了什么?()”

温瑜又细看了两遍信上的内容,再拿起信封查视,似想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拿着信封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萧厉皱眉,抓住了她一只手腕,试图让她镇定些,却惊觉她腕上都是一片冰凉,他印象里,她可从来没有惊慌到这等程度的时候,不由再次问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_[(()”

温瑜抬起头,面无血色地反问他:“霍珅是谁?这封信你从哪里拿到的?”

萧厉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道:“天底下叫霍珅的多了去了,我怎知你问的是谁。这信连着账本,都是我从何家手里拿的……”

他说到此处,话头忽地一顿,“雍州城副将……也叫霍珅,何家就是背靠他做漕运生意的。”

他视线落到温瑜手上的信纸上,神色在那瞬间凝重了起来:“这信是霍珅写给何家的?”

温瑜摇头,一只手腕还叫萧厉攥着,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方才站住。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思索着一切尚还可行的法子,说:“快,你去带大娘她们过来,我去叫醒小安,得先让他们找地方躲起来……”

萧厉虽意识到了事情不妙,却仍想不到能有什么让她无措成这样,道:“你总得告诉我,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是多大的篓子,出了事我自己扛着,你慌什么!”

温瑜盯着他的眸子,尽管一再让自己镇定,嗓音却还是有些发抖:“霍珅是逆贼裴颂的人,这信,是他写给裴颂的,言几经劝说,雍州牧都无归降之意,虽有大才,却不堪为其所用,问裴颂要不要杀他取而代之,再昭告天下雍州也已归裴氏!”

萧厉显然也懵了一下,像是还没从这些信息里捋出头绪来:“霍坤要反?”

温瑜无法形容自己心中这一刻的无力感,道:“雍州眼下还不是霍坤说了算,丢了这般重要的一封信,他就算沉住了气,没有狗急跳墙先行兵变,也会掘地三尺将信找回去。”

“何家既是霍珅扶持起来的,又跑漕运生意,必定一直都在替他暗中传送这些书信,丢了信这等掉脑袋的事,他们不敢瞒着的,这会儿指不定已将信丢了的事报给了霍坤。”

她看向萧厉:“信是夹在账本里的,他们只要找到账本就能找到信,而会费尽力气去拿这账本的,除了你东家,还有谁?”

后面的话温瑜没说,萧厉神色却也在那顷刻间沉了下来。

摊上这事,韩大东家自己脑袋都不一定能保住了,供出他去抵罪更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事。

他拖着一身伤拿到这账本时,还在想,有了这个筹码,何家诬陷到他身上的那条人命,便算不到他头上了

()(),他将来和宋哥一样脱离赌坊也有望。

他已将干娘们从醉红楼接了出来?(),往后做点小本生意便也够给她们养老送终,等小安也再长大些,外边的世道没那么乱了,他再带那臭小子去看看他念了好多年的洛都。

不过一瞬,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萧厉回想自己这被老天爷戏耍般的一生,忽地觉出点可笑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何只是打晕了何家大爷和车夫。

但……就算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何家大爷迟迟未归,何家总会派出下人去找的,雍州城就这么大,夜里城门一关,两个大活人和一辆马车,又能藏哪里去?

大抵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最坏的那个结局,萧厉整个人倒异乎寻常地平静,盯着那封已被温瑜拆开的信纸,玩笑似的问了句:“我将这信原封不动装回去,火漆也照着印纹补上,能补救么?”

温瑜摇头,眼底浸着几分薄红看着他:“这封信,不管你看没看过,只要经你手了,他们宁可错杀,也不会留下活口的。”

萧厉似思索了片刻,起身往身上套衣服:“你带着我娘和小安他们先躲,我拿着这封信去见州牧大人。”

温瑜唤住他:“不可!”

萧厉侧头看来,她解释说:“唯一的生机确实在这里,但霍坤若知信已丢,首先要防着的,便是这信被捅到雍州牧那里去,所有通往州牧府的道上,必已设了埋伏。你贸然前去,无非是枉送性命,就算命大到了州牧府上,万一霍坤狗急跳墙,先行发动兵变,那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劳,你一样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大娘和小安他们的命。”

说到后面,温瑜嗓音里已透着几分哑意。

那也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她希望萧蕙娘和小安他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萧厉高大的背影便僵在了那里,像是一头走入了绝境的困兽,许久,他才出声:“那我还能做什么?”

霍坤将城门一闭,他便是带着萧蕙娘她们躲,被找到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闭上眼,缓缓道:“阿鱼,你教教我。”

“只要能保全我娘她们就行。”

温瑜被他这句“阿鱼”叫得心口涩闷了一下,且不论萧家对她的恩情,知晓了雍州牧若对大梁忠心不二,单是为了奉阳,她也万不能让雍州就这么落入裴颂手中。

她盯着桌上那豆灯火,说:“还有个能搏上一搏的法子。”

-

风卷大雪如鹅絮,沉沉黑夜里,凌乱的马蹄声在街巷外响起。

寻常人家无一不是门户紧闭,便是有稚子被惊醒,刚放声啼哭,声音便被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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