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羊狗
与方老师的电话沟通后;母亲究竟是同意让我留级的事情。新一届的二年级版主任姓林;也是一位语文老师。在我们乡下的小学基本上所有的班主任都是语文老师来担任,莫非语文老师的工作是最为轻松的?我究竟是不知道。林老师的身形相较于方老师来说确实要宽上不少;打眼望去,最先醒目的便是她规整的蘑菇头;和她每次笑起来露出的那两个标志性的酒窝。因为我是过了报名时间才来的;那天也正好是开学的第一天,所以在林老师手上报完名便直接去了教室。我是个很不会交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的人;也是在这个教室里才真正结识了我至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虽然现在大家都在为生活奋斗;甚至已为人父。但不管身在何处;都会时不时的联系着互相调侃几句。但在那期间;我还与同班的一对双胞胎兄妹;和一位比我们年长个两三岁的同学有过一段漫山遍野的感情。如今想来;虽然环境很是艰苦,但却是我至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生活。
记得那会儿是我念三年级时的寒假;住在我楼下第四层的伯伯刚他的房子卖给了与我同班的好朋友阙福康一家。当时他们也才刚刚装修好正在清理每个房间的杂碎物;觉着以后能从好朋友成为邻居,就连想想也觉得开心。阙福康还有一位比他小一岁的弟弟阙福聪,在学校是比我们低一个年级的小学弟。头几次去他家时因为素不相识,我们都没有理会对方,而后一来二去的熟儿了;互相也都知根知底打成一堆了。以至于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每次我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大多都是在他们家度过的;所以我每次进他们都不需要敲门,拉动门把便直闯进去。他们知道我会来,也重来不会把门反锁。当时是元宵节过后的次日。学生临近开学;工人也即将离乡返工。晚饭的餐桌上;一顿饱餐饱餐后的我一如既往的放下碗筷准备往楼下跑。刚想起身却被母亲喊到了跟前;微笑着脸平和的说道:“毛头!今年要带去你放羊嘞,你吃得苦呗?”“去哪里放羊?不读书啦?”我一脸疑惑的望向母亲问道。“反正你不愿意读书;那不买群羊来给你放羊去啊!”其实我知道那是母亲的玩笑;便没有在接她的话。只是想着他们前几天动不动就往外面跑也不带我去;现在才后知后觉。怪不得父亲去年元宵节还没过就已经外出打工;而今年到了这个日子还在家里。
在经过多日的考察和对比后;母亲终于挑好了一批看上去比较好的羊种,在和卖家商定好送货的日子;支付完定金之后,首要的任务便是搭羊圈。因为当时负责盖羊圈的人并不多;只有母亲和请来帮忙的两个舅舅;父亲因为老板催的紧,没盖几天就离开了。实在没人手的时候,就连我也要被安排做一些零零碎碎的活。整个羊圈的设计还是比较简单的;首先下面用几个比较粗的沙树撑底做隔层;隔层上的木板不要钉的太密,方便利用隔层来过滤羊粪。走进羊圈里面便是三个小隔间,是专门给临产的母羊做的产房。免得刚出生的羊崽和群羊关在一起容易被踩死;并列在一起共做了三个。产房左边也用木板隔出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用来存放一些干草。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给他们撒上一些;方便他们半夜享用。或是把一些在外受伤的羊单独关在里面,免得在被其他羊给误伤。草料隔间旁既是整个羊群的隔间;也是最大的一个隔间,关上二十来只羊是不成问题的。圈顶是用特皮一块块的摆放好;用铁钉固定上下固定好。这样即省成本也非常方便;唯一的缺陷便是雨天,雨滴打在铁板“哒哒”的嘈杂声,尤其在晚上让人睡不好觉。最后母亲再用做木地板多余的边角料钉了一个门和楼梯;虽然干活的人数不多;但每个人动作可快的很。这才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整个羊圈便基本成型了。而我和母亲住的地方,就位于羊圈的边上;我称呼为小外公的一位亲戚以前分下来的房子,他们家两兄弟共居一个大房子里。他分在左边;兄长分在右边。可他前几年便搬去了自建的新家,原来的房子也只剩下他的兄长还在那住着。刚巧那附近比较偏僻,附近横山遍野正适合养羊;小外公一家也比较直爽,得知我们要养羊就免费让我们在那儿住下了;盖羊圈期间闲暇之余还会来帮忙搭把手,时常邀请我们去他的新家吃饭;每逢蔬菜成熟都会分上一些给我们。其实我们两家并不是关系特别细的亲戚;但却胜过好一些口头亲密的亲戚。
这间房子的墙体基本是用黄土建成;地面也都是土质的。长久没人居住就会在长出杂草,为了能把里里外外清理干净;母亲也是煞费苦心。清理蛛丝的扫帚被全部裹满,杂草更是拔了一整框;再把尿素袋剪开钉在墙上一方面当作壁纸来用;另一方面可以防止墙上的黄土脱落。最后把从家里带来的家具也在清洗一遍摆放好;陈旧的老房子经过母亲的手整改之后,果真是焕然一新。在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母亲便打电话安排大货车把选好的二十多只羊种送过来。装车的位置就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另一个村子;没过多久就望见一辆满载山羊的卡车远远朝我们驶来。看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山羊成群结队的被赶进羊圈;我的心情更是无比好奇和激动,毕竟是头一次面对那么多现实中的山羊。打眼望去;不管是颜色还是羊毛的样式多大是不一样的。有的是纯白色的短毛;有的是带斑点的卷毛,还有一种颜色我究竟是说不出确切的颜色;看上去像是白色和棕色参杂的颜色。最让人醒目的还得是那只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头羊;光是身形就比其他的羊打上一半不止;全身的毛也是最长最卷的,还有下巴那戳雄起十足的胡须配上它独有的类似盘羊一样回弯的大角足有傲视群雄、鹤立鸡群的姿态。
在所有的羊都进到羊圈一样;母亲最后核对了一次羊的数量,确认无误后便把剩下的尾款结给了卖家。卖家在交代完一堆关于放羊的常识也没有久留,打了个招呼便驱车则反。从那天起,我和母亲的生活里便迎来了这样一群伙伴。那天中午,小外公仍旧喊我们到他家做客吃饭;母亲本来是推辞的,也不想总是麻烦小外公况且今天人还比较多。但在小外公的一再坚持下,我们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现在住的房子其实离原来的房子并不远,相隔也就百米;不过在当时村子里人口比较多的地段,他手上还有一套为儿子准备好的婚房。别看他与妻子平时衣食住行都非常节俭,但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可并不差。每每想到他们对我和母亲的恩惠,在想起那天我的所作所为;不禁觉得是如此愧疚无耻。午饭的餐桌上,小外婆也是费尽心思的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望着我们的到来也是笑盈盈的迎接。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个陋习;不管到了谁家里都要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逛一逛;连别人的房间也不放过,不过好在现在是完全改过了。当时据母亲和小外公的闲聊中得知,他们还有一个正在县城上学前班的孙子;平时都是跟着父母在县城的出租屋里生活,只有在放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寄宿一段时间。而我在他们的房间里摸索时,恰巧看到了他的孙子之前留下的玩具;招呼也不打就上手把玩起来。在一堆玩具中最惹我中意的便是那个玩具望远镜;虽然放大的倍数并不大,而且看向远方还有些模糊。但因为小时候饱受抗日剧的渲染;自己也憧憬着能和他们一样拿着望眼镜观察“敌情”。在一想之后不正好要放羊嘛;还可以用望眼镜老远的看着羊群的举动。便在一念之间动起了歪心思;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到这里,便蹑手蹑脚的把玩具望眼镜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其实那个望远镜的体积并不小,把口袋挤得是满满当当的;只要一坐下就会原形毕露。而且那天中午在小外公家待得时间并不短,或许是他们并没有在意我的口袋;又或者是他们早就看见了但却并未说破。只是事到如今我仍心中有愧;不过自从放羊的日子结束后,我便在没见到过他;也不知他和小外婆现在是否无恙,如果能再遇见他们;我定当主动提出这件事情真诚的向二老道歉。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虽然放羊的生活正在缓缓的步入轨道;但是我的上学之路却遇到了麻烦,因为当时居住的位置离学校的距离并不短,光是走路的话至少要走上将近一个小时。而距离较远的学生常见的代步工具就是自行车,还有少数学生是父亲用摩托车接送。虽说我那会儿也刚学会自行车没多久;却一直没找机会去买一辆。不过运气好的是,之前提到过和我同班的双胞胎兄妹江森、江佩霖也住在那一带;不过他们在村口而我在里村。他们家有一辆之前留下来的老自行车刚好可以用来上下学代步,见我一个人走路上学孤零零的;都是同学也愿意载我一块儿去学校,而江佩霖为了照顾我只得坐在另一个住在附近也都是同班女同学的自行车上。但因为我居住的地方离他家仍有一段距离,所以还是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赶路。还有另一个比我们年长一些的和我们一届的同学叫周志杭,据说是之前上山拖毛竹时不小心把手给摔断了;在家养了大半年的伤;到了下半年又没法跟上后面的课程,也就干脆在家里休息了一年;到了新学期便分到了我们这一届,不过真的挺佩服他的,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却要做着大人们的工作,正应了那么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群伙伴几辆自行车就这么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往返;我们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递增。不过因为我童年是直白蒙昧的性格;倒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这其中便有一次让我记忆犹新的故事,记得当时是在放学回去的路上;伙伴们都会先去那位女同学家里一起出去玩上一会儿,因为留级给我带来的影响,我总喜欢先把作业写完在去追他们;最后她家里只剩下我和她奶奶。起先奶奶还只是询问我的一些家事;不知何时话锋一转却到了学习上,奶奶便问我们最近有没有考试,我自然是如实回答。当她问到她闺女的成绩时,我心想反正这次她仍是语文第一名;即便说出来奶奶肯定还是开心的,便毫不犹豫的说了实情。哪知道她们家对她的语文成绩期望如此之高,一百分拿个八十四分也算犯了天条。听到这个成绩奶奶便开始骂骂咧咧的起身唤她回来,一进门就让她跪下。凶巴巴的说道:“考了八十多分还好意思出去玩?我晓得你厉害,好久没挨打了。”望着眼前的场景我顿时便懵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赶来的同伴也很是不解;为了缓解尴尬,我们便自觉的离开了。而后伙伴们从我嘴里了解事情的原由之后,便警告我不要在他们的父母面前提起这些,说罢都没给我好脸色的离开了。以至于那些天,他们都不愿在和我说话;自那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什么是人情世故。
由于我无意中的过失,那些天又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上学。其实江森他们并没有说不载我的事情,那天也只是给我提个醒。可是我从小脸皮就比较薄;虽然知道犯了错,但又不好意思去找他们检讨。他们对我的忽然疏远也同样感到诧异;可彼此都碍于面子没有人先开口。但却在这件事情的机缘巧合之下,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想起来那还是某个双休日,在把羊群赶往山脚下觅食后;闲暇之余母亲决定骑摩托车带上我去看望好些日子没见的外婆,毕竟最后一次去外婆家还是年后去拜年时探望过;后来因为准备羊的事情,母亲也一直抽不开身来。外婆在去年就已经从原来的老房子搬到了另一个村的新房子里;因为我的小姨和两个舅舅都住在那。随着年纪的增长,外婆身上的毛病也越来越多;到这新的地方反而有个照应。当我们的车驶到外婆家门口时;外婆正在客厅里孙子孙女玩闹时散落一地的玩具,这俩孩子都是小舅舅的;没记错的话姐姐当时四岁,弟弟三岁。小舅母是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想看到她的身影只有在一日三餐的饭桌上。其余的时间不是在麻将桌前就是在街上闲逛。小舅舅平时是在工地上班;基本都是早出晚归,少有时间能够休息。所以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外婆来照应;我想与其说是接外婆到新房子来享福,倒不如说是给舅母请了个全托保姆。可老人在隔代亲面前,总是一种不辞辛苦的幸福。外婆的耳朵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愈是不好使了;只有我们走近了叫她才能听得见。头上的白发几乎盖住了仅剩不多的黑发;身上那件陪伴她多年的蓝色碎花衫就算又新添了几个补丁也舍不得丢掉。看见我们来看望她;她总会一脸惊喜和喜悦的感叹道:“耶?我说是哪人嗷?还是我这个毛头娘跟倪哦!”我并不像母亲一样能和外婆谈上许久,只是简单打了个照面问候了几句,便只顾着去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