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推倒
被阿芒没心没肺的取笑,宿九曜才站起来,望着自己的双手,隐隐竟觉着有淡淡香气于指尖缭绕。
那边儿阿芒把卫玉扶起来,看她并无大碍,只是脸红的厉害,阿芒叹道“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一定是这几天身体差又吃的不好。不过现在小九爷回来了,让他做点儿好吃的给玉哥儿你补补就行了,对吧”
卫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恨不得倒头死过去,听阿芒咕哝不停,她咬了咬唇“吃吃吃,你光知道吃,快闭嘴吧”
但是骂归骂,很快卫玉先喝了一碗小九爷亲自做的醒酒汤。
那汤里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酸酸的又有点儿清甜,不是以前喝的醒酒汤那样难以入喉。而且喝完了之后身上暖暖的,又有一股困意袭来,卫玉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入夜才醒过来。
她一醒来先看屋里有无别人,低低叫了两声阿芒,咚咚咚,阿芒从屋外跑起来“醒了觉着怎么样”
卫玉犹豫“小九人呢”
阿芒说道“在着呢。你叫他”
卫玉赶紧否认“不用。”又问“他在干什么”
阿芒神神秘秘的一笑“做好东西呢。”
拿了一块儿热帕子给卫玉擦了脸,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过了会儿,阿芒便捧了一碗馄饨走了进来。
他人还没到跟前,先有一股奇异的清香,令人心神一振。
卫玉疑惑“是艾草香”
阿芒说“果然鼻子灵。这是艾叶馄饨,快尝尝怎么样”
“艾叶馄饨”卫玉从未吃过这新奇东西,心突突跳了两下,问“小九爷做的”
阿芒满脸得意“这话问的稀奇,除了小九爷,还有谁能做出这个”他把碗端到跟面,卫玉伸手要去接,手却有点儿发抖。阿芒道“小九爷知道玉哥儿这几天总是食欲不振手脚发凉的,所以才做了这个对身子大有好处,唉,我总说他年纪小,但是他的心可真还细。对玉哥儿你也是真心的好,幸亏他回来了,有他在我都放心不少。”
卫玉心里想着那句幸亏他回来了。
阿芒催促“快尝尝看怎么样”
卫玉试着吃了一口艾叶馄饨,湘州这里吃的多数都是米饭,面食反而很少。
苏知府请的那江南厨子所做的菜多又是甜的,连面食也带一股甜腻。
这一口馄饨,几乎把卫玉的眼泪吃出来。
艾草的清香在舌尖流转,像是把所有的邪祟阴湿都给驱散了。
她身不由己的把那只馄饨咽下,心里却想到,宿九曜的确是擅长做这些类似药膳之类的东西,当初她的身体损伤成那样,还给他调补过来了。何况如今。
然而一想到府衙里跟他对峙的情形,以及他可能真的也听见了她那些隐私呓语卫玉又想还是把他远远的打发开,再也不见的好。
卫玉只得刻意的不去想这些。吃了馄饨,她交代阿芒,让他去给小九爷整理好住处。
阿芒反而说“这个还用操心早料理好啦。”
晚间卫玉倒是没见到宿九曜,想必他也有心回避。
直到第二天,卫玉总算整理好了心态。让阿芒把他叫来。
卫玉问“那天在船上,也是你做的六味脍”
他并没有否认。卫玉问“你当时怎么不回来”
“因为我还没想好。”
她笑“想好什么”
“想好该怎么做。”
卫玉皱眉“你想做什么”
她这么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一样的询问。
宿九曜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卫玉。
他明明没开口,卫玉心里却猛抽了一下。
宿九曜道“我只是在想,是到底该回京还是该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还是留下了”
这次他没有回答。
奇怪的是卫玉也没有期待这个答案,甚至庆幸于他的沉默。
两个人相对无言,卫玉倒是想起来,便拿出了郭知府的书信。
望着宿九曜,卫玉道“这是顺德府知府大人的来信,你想不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宿九曜道“跟我有关”
“当然,”卫玉一笑“知府大人说他府里有一位小姐,品貌皆上。”顿了顿,见宿九曜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卫玉继续道“所以郭知府有意挑你为他的东床快婿。”
宿九曜呆了一会儿,似乎不明白卫玉在说什么。卫玉啼笑皆非,耐心解释“他的意思是想要跟你结亲。”
小九爷这才明白,眉头微皱并不言语。
卫玉说道“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一声,毕竟那可是知府大人,得他的青眼,对于平常人而言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你是什么看法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便替你回信。”
宿九曜眸色深深看着卫玉。
卫玉淡淡问“怎么不回答是还没想好么”嘴角一抿,她道“其实你答应也好,与其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往青楼那种地方跑。倒不如尽快成个家。”
“我不,”这次宿九曜终于开口“我只会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去当什么东床快婿。”
“留在我身边干什么,我可不能”卫玉差点儿就打趣起来,幸亏赶紧打住“总之这门亲事可极难得的,你要想好,可别以后后悔。”
宿九曜的脸色有点淡漠“我兴许会后悔,但是绝不会为了这件事。”
此时袁执事从外疾步进来,看看他两人,又忙道“外头有人来报案。”
来报案的男子,为自己的姐姐鸣冤本地梁府的二少奶奶,四年前丈夫去世,一直守寡到如今。
谁知王氏却在月前突然离奇身亡,梁家秘不发丧,直到下葬,王氏的娘家都没机会见她一眼,王公子打听到昔日伺候二少奶奶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偷偷告诉她,少奶奶确实死的蹊跷。
王公子去衙门告状,知府并不理会。原来府衙仵作已经查验过尸身,确系暴病身故,因为二少奶奶守节四年,本来还要给她呈报事迹,请立贞节牌坊,光耀门楣来着。
卫玉叫人去取了此案的所有档册,大略看过,先命人先传了府衙仵作来问,仵作的回答跟尸格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只说是那二少奶奶系暴毙身亡,并无异样。
卫玉问道“那二奶奶得的是什么病可能看出来么”
仵作道“小人不敢确定,身上没有外伤。应该是睡梦中发作了心疾。”
卫玉回头吩咐了袁执事几句话。又问仵作“你在沙洲府做了几年了”
仵作回答“大人,已经三年了。”
“那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可有别的差事”
“原先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大夫。”
卫玉一笑,又问“家中情形如何”
仵作不解,可还是回答“只是一般而已。”
卫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仵作说话,她的态度极为亲切自然,仵作从最初的焦灼不安到逐渐放松下来。
卫玉又问道“是了,你娶亲了不曾”
仵作一笑“小人尚未娶亲。”
卫玉道“那你今年几岁是十几”
仵作道“小人二十四岁了。”
“那也不小了,”卫玉点头,道“看你相貌也过得去,只要有足够的聘礼,自然不愁娶到心仪的姑娘。”
仵作笑着低头。卫玉道“本地娶亲一般要多少聘礼”
“我们这里不多,十数两银子就算不错的了。”
“那你准备了多少”
“总也有这个数。”
卫玉笑了笑“梁家给了多少”
仵作不假思索地回答“给了五十两。”
卫玉道“原来是五十两,倒也不多。”
仵作的脸上本来还有几分惯性的笑,此刻逐渐反应过来,笑容僵住。
抬头,对上卫玉冰冷的双眼。
卫玉先前跟他闲话家常,就是为了让仵作放松警惕,问到最后那些都是极简单的,仵作就习惯了想也不想的回答。
此刻果然脱口而出,毫无提防。
小半个时辰,袁执事从外回来,到最后对卫玉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卫玉看向仵作“我已经命人查过了你的底细。确实是在梁家二少奶奶死后,你的手头就阔绰起来了,据说还添了一处宅子,是不是”
仵作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卫玉道“你还不招,是想等大刑伺候吗”
仵作跪在地上。终于承认了自己从梁家得了贿赂,改了那少奶奶的尸格。
其实那二奶奶颈间有一道勒痕,而她死的时候,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苏知府呆若木鸡。
梁家是本地有头有脸的,竟出了此等丑事。
更要命的事,如果是少奶奶有了身孕,那么梁家的人就有了shā • rén的动机。
毕竟若这丑事传扬,梁家的名声变败坏了,可如果少奶奶死了,倒是还可能向朝廷请一个贞洁牌坊。
苏知府恨恨地看着那仵作,坐立不安,喃喃道“人心难测。”
当即传了梁家当家过堂,本来那梁老爷还抵赖,听说仵作招认。梁老爷面如土色,才道“回知府大人,巡检大人,确实,二奶奶不是暴病,而是自缢身亡,我们也是因为她忽然死了,才知道她竟然竟然跟人有了丑事想必她知道事情会败露所以我们无法可想,就只能买通仵作,想要掩盖过此事。”
苏知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说她自缢,难道不是被你们shā • rén灭口”
梁老爷叫苦,连声否认。
卫玉并没有追问是否梁家下手shā • rén,而只是问他昔日伺候二少奶奶的人都在哪里。
梁老爷颓然承认,事发后,府内就把伺候二奶奶的人遣散了,在外省的给路费叫回家,本地的便打发到了庄子上。
再问他别的,却一无所知。
把梁老爷带下后,苏知府问她“难道不怀疑是他们shā • rén”
卫玉道“梁家若是shā • rén者,大可不必叫仵作填暴病身故,只说自缢就是,若自缢的话,或可推到殉情上,向上呈请贞节牌坊也更顺理成章,他们说暴病,便只是想把此事遮掩过了。并没shā • rén的胆量。”
下午时候,就近把伺候二奶奶的丫鬟找了回来,那丫头六神无主,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卫玉见状便屏退左右,只叫丫头上前,问道“你且说实话,我自不会为难你,你若不言语,你二奶奶便是死不瞑目,你也有罪。你只说二奶奶死之前,府内是否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丫鬟被她打动,又见左右无人,终于吞吞吐吐道“奴婢也不敢说,只是当初奶奶在的时候,房间里偶尔会传出些奇怪的声音。”
卫玉一怔“细说。”
丫鬟低着头道“之前府里曾经招过一个绣娘,脾气温和,长的也很美,府里的奶奶姑娘们都愿意跟她相处。少奶奶跟她尤其亲近经常、经常还一块儿吃,一块儿睡。从那绣娘去了后,少奶奶就神不守舍后来就自缢了。”
卫玉见她神色不安,便问那绣娘现在何处,是否知道。丫鬟摇头“少奶奶也曾经暗自叫我去找,可我哪里找去”
思忖半晌,卫玉让苏知府找一个画手来,按照那丫鬟所说,描绘了一张绣娘画像。
只不过那丫鬟说的有限,此地画师也非丹青圣手,画出来的只有三四分相似而已。
当夜,卫玉望着那张粗糙的绘图,心里担忧,若这样的图贴出去,也未必有人能认出来。
另外她心中疑惑,如果是二奶奶跟那绣娘有什么不可说的,那少奶奶的肚子怎么会大起来
难道这绣娘还有同伙
又或者另有隐情。但当务之急,仍是要找到那绣娘。
袁执事跟平执事凑上前,也看清楚卫玉手中的画像,虽然画工不佳,但已然尽力。袁执事道“眉眼里确实有点儿秀气。”
平执事道“亏你看得出来。这种画贴出去,能认出本尊来,我情愿输你一两银子。”
“万一呢”
平执事哼道“你懂什么,如果这绣娘真似丫鬟说的美貌,绣工又好,只怕也许她又去了别人家里,深宅大院的,等闲谁能见着,要找也难。”
卫玉听了这句,心头一震,赶忙道“去府衙找找近半年、不,一年里,是否还有妇人女子无端暴病、身故之类的记载。”
两人不懂“卫巡检,这是为何”
卫玉道“你们想,如果那二奶奶之死真跟那绣娘有关,难道只有梁家这一件”
两位执事齐齐震惊“难道还有别的案子”他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不敢再问,转身出门去了。
卫玉靠在椅子上,心中惊跳。
她歇息片刻,起身向后走。
还未转过屏风,就听到后门处有声,细细一听,是阿芒道“谁能管得了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这样,不过那会儿不是办案,是为殿下到处奔走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宿九曜道“是吗卫巡检为了太子”
“唔,”阿芒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在吃什么,又道“这个真好吃,你改天还给我做”
宿九曜道“嗯,你再说说卫巡检以前的事吧。”
“以前,以前你是说玉哥儿小时候吗”
“是吧。”
“可我知道的都说了呀,太子殿下对玉哥儿最好”
宿九曜沉默,他似乎不愿意听这个,又问“阿芒,王府里,有没有人跟我一样”
“什么跟你一样”
他稍微迟疑“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排行第九或者名字里有九的”
“这个”
阿芒正冥思苦想,只听身后有人道“问别人多没意思,你何不直接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