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陆琪在路边发疯的姿态被很多人都拍了下来。
隐在暗处偷偷看着的无数双眼睛让她愈发敏感多疑,一脚踹在车门上,“草!你个贱人设计我!”
姜瓷宜却只隔着车窗,眼神很复杂地看她一眼。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出现,很恭敬地“请”陆二小姐回家。
陆琪却指着程星的车喊:“你们给我把她们弄下来!”
保镖们置若罔闻。
姜瓷宜在车内低声道:“走吧。”
这场戏唱完了。
车子往前疾驰,陆琪却站在原地跳脚大喊,眼睛都气红了。
为首的保镖将手机递过去,陆琪恼道:“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么?!”
“二小姐。”保镖沉声道:“您接一下。”
陆琪正要骂,却看见了屏幕上的备注。
是陆惜时。
所有的恼怒在此刻都偃旗息鼓,甚至隐隐有些后怕。
刚才的视频如果被陆惜时看到……
陆琪蓦地打了个哆嗦,颤着手接起来:“姐……”
“酒醒了吗?”陆惜时冷声道:“醒了就回家。”
分明没有说任何重话,但陆琪能听出来,陆惜时生气了。
陆琪的唇微动,风将她湿嗒嗒的衣服吹起来,后背发凉。
“好。”陆琪说:“知道了。”
-
车子一路向前进入闹市区,间隔两百米就有一个红灯。
回去时的运气没来时好,隔三差五就是一个90s红灯。
车内的气氛倒也平和,好似她们就是去外边吃了个饭似的,并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程星开车的时候会用余光扫过姜瓷宜,刚才陆琪是真的存了想掐死她的心思,所以颈间一圈红痕。
在路口停下时,程星将音乐声音调低,很专注地看向姜瓷宜,问她:“刚才怕吗?”
姜瓷宜正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闻言抬头,前方斑马线上是匆匆过马路的行人,大抵是见她们的车前方撞过,会不约而同侧过头看这辆车。
目光被前挡风玻璃隔绝开,并未给旁人打量的机会。
姜瓷宜没有回答,反问:“你怕么?”
“我问你的喉咙。”程星说:“我没有受伤,怕什么?”
姜瓷宜声音仍旧冷冷清清,跟她这个人一样:“我的喉咙没事,并不疼。”
程星看着那道红痕隐隐泛出青紫,就觉得连说话都难受。
但姜瓷宜却说不疼。
程星忍不住伸手去摸,刚碰到姜瓷宜就下意识往后缩,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瓷宜侧过脸,看上去有些别扭。
绿灯了,程星一脚油门踩下去往前走。
流动的道路似乎更能带给姜瓷宜安全感,不停变幻的风景能让她更容易思考。
也更容易说出不易说出
的话。
“我是问你,刚才的我可怕吗?()”姜瓷宜的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怪:你,会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程星却回答得坦荡,“你已经很留情了。”
姜瓷宜闻言低笑:“是么?”
“是的。”程星肯定道。
似是没想到这种答案,姜瓷宜怔愣了许久。
程星也没再打扰她放空,一路都很安静。
直到回家以后,两人同在一个空间忙碌,简单洗漱完程星便继续给她按摩和针灸。
姜瓷宜躺在床上,双手搭在小腹,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
万籁俱寂,程星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话:“你在想什么?”
姜瓷宜缓慢转动眼珠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声音很沉:“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
姜瓷宜以为报复完陆琪,看陆琪站在原地无能狂怒暴躁跳脚的模样会开心,会放松,但并没有。
她的情绪很平淡。
在和陆琪对峙时,拿捏住她的命门时,看见她崩溃的嘴脸时,都没有想象得开心。
以前被欺负时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肯定要报复回去的。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只觉得疲惫。
以前还有一股恨劲儿撑着,现在没了。
只觉得陆琪这种人就是跳梁小丑。
“但你做得很好。”程星说。
“不觉得很恶毒吗?”姜瓷宜说:“我读书时选修过心理学,所以我选择了她最害怕的方式报复。”
她报复的方式也不是一次性的暴力。
而是像当年陆琪对待她一样,隐形暴力。
她将刀悬在了陆琪的头顶,要她惶惶不可终日,要她害怕畏惧。
因为这把刀无时无刻都闪着光,说不准哪一刻会坠下来。
她不觉得自己厉害,只觉得她好像活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所以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程星却摇头,手上动作没停,“我只觉得你善良。”
姜瓷宜错愕:“嗯?”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这样思考问题。”程星说:“巧了。我也辅修过心理学。”
“真正恶毒的人从来不会觉得我欺负人有什么不对。她们大多时候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就像陆琪,她今晚一定在想你为什么拿捏她,为什么激怒她,为什么要报复她,一定是你讨厌,是你让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就算陆家真的因为她发生了问题,她也只会觉得是别人对不起她,而不是她自己做了错事。”
“坏人之所以坏,是她们没有同理心,也不会共情,更不会反思。但善良的人却不一样,就像你现在,会思考你怎么用这种方式报复别人,会觉得愧疚,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你有同理心,你能共情。”
“比起做个善良的人,我更希望你做个坏人。”
程星的声音很温柔:“你被欺负了就要报复回
()去,被伤害了就要伤害回去,不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已经很好了。”
程星所认识的姜瓷宜,是在绝境时还愿意伸出手拉别人一把的人。
聪明,世故,心思细腻,或许不够圆滑,但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好像在尝试做一个坏人,却从没有成功。
因为骨子里就是个善良的人。
程星没把这些评价告诉姜瓷宜,怕她听得太多会不利于思考。
这些心结,终究得是自己一个人解开的。
程星再怎么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她想不开都不行。
果然,她说完之后姜瓷宜便沉默了。
程星已经换到了另一条腿给她按摩,按到足底,给她每一处穴位都放松。
足底很多穴位都很疼,但姜瓷宜目前还没有那么重的痛感。
姜瓷宜似是累了,呼吸逐渐平缓。
但程星摁到足心,她下意识踢了下脚,有些疼痛。
比之前感受更强烈了。
程星心下大喜,也愈发卖力。
凌晨两点,程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发尾,她也不敢用吹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姜瓷宜睡得熟。
她却毫无困意。
是的,她又失眠了。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干脆小心翼翼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姜瓷宜这件事让她思绪万千,从前几天定下和陆琪在马场相见后,她脑子里就有一根弦在绷着。
当了二十多年世俗意义的“好人”,突然要她扮演一个恶毒女配的角色,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但一想到姜瓷宜以前受到的苦难,又觉得怒火中烧。
所以她也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过她已经说服了自己,也同自己和解。
而这件事对她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毕竟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局外人。
姜瓷宜却不一样,多年前她是局内人,那些事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事到如今,她仍旧以自己做局,引陆琪入局。
当她被欺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她这一生没办法平凡。
同自我和解才是永恒的无解命题。
程星帮不了姜瓷宜太多,但在沉寂的深夜,也想尽一分绵薄之力。
于是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
程星上一次在纸上写信还是几年前给瓦片写。
那时许久没有收到瓦片的回信,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事,是不是自己提出见面的要求太过无礼,所以又写了一封。
却也是石沉大海。
从那之后,程星便没再给人在纸上写过信。
有羞涩的原因,也有通信更便捷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没再有一个可以随意倾吐心情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