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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胡女灿然道:“你是阿诗勒王子的女人,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用客气。”
她很高,五官深邃艳丽,两颊红润,好似一轮生命力旺盛的太阳。明姝在曷萨那见到的胡女大多如此,但她的衣着比普通胡女华丽,不知什么身份。
见明姝略有疑惑地看着自己,胡女便道:“我父亲是默多达干,我叫阿依古丽,是大单于点给阿诗勒王子的未婚妻。你可以唤我的小名玉儿。”
她一再提及“阿诗勒王子”,明姝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所谓的阿诗勒是谁。
崔承嗣。这个女人是老可汗苏合点给崔承嗣的未婚妻,而且,她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没有曷萨那贵族血统,就像汉人的外室、小妾一样,对她构不成威胁。而曷萨那这样的部落本就人口凋敝,每一任汗王都妻妾成群,她应该习惯了。
明姝突然心口钝痛,一阵气短。
她不得不用手攥着左胸的衣料,冶艳的指尖张开又收紧,芙蓉面靥白如金纸。
阿依古丽关切道:“怎么了?”她伸手探向明姝,明姝却本能地匍匐向后,足踝金铃铃铃悦耳。那声音吸引了阿依古丽的目光,明姝不免将玉足缩到胡袍的袍摆内,难堪地别过脸。
这铃铛的存在,一定让她误会了,误会自己只是崔承嗣的玩物。
“没什么。”明姝忍着难过,柔声问,“阿诗勒王子,已经打算娶你吗?”
她眸泛秋水,怯怯娇软的模样,叫人心颤魂酥。阿依古丽也不免怜惜,双臂撑着褥子,凑近明姝,眼睛亮亮的:“当然会娶啊。这么多年了,他好不容易得到大单于的青睐,怎么会愿意继续给汉人看门?何况他身上流着的,可是大单于的血,而我父亲,可以帮他登上汗位。但你别担心,我做了可敦后,依然会善待你的。”
她的声音清亮甜美,好像从没有受过任何伤害一样。
小忆廷见明姝脸色苍白,却跑到明姝身边,身板站得笔直,竟是有了这个年纪少见的威势:“你和我阿娘说了什么?我阿娘脸色那么差?”
阿依古丽被他逗笑:“我请巫医给你阿娘看病呢。你想不想让你阿娘病好?如果想的话,千万不要挡在巫医叔叔面前。”
明姝也不想让小忆廷操心,道,“忆儿,不得无礼,到一边休息吧。”
她略整理了下心绪,才抬眸,对阿依古丽嫣然道:“有劳姑娘。”
那狐眸微挑,语声妩媚,好似能掐出水来。阿依古丽微怔,她见过的汉人不少,但像明姝这般勾魂夺魄的,却是罕见。难怪崔承嗣竟然将她从商队里掳走,即便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无法从明姝恬淡的神色上窥探到她的表情,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让巫医给明姝看病。
明姝应答着巫医的话,坐起身,却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以前她不知道,崔承嗣有这样一层身份。她自小颠沛流离,知道寄人篱下之苦。难道崔承嗣不苦吗?他既恨自己曾经欺骗她,怎么会为了她和小忆廷,放弃唾手可得的汗位,继续驻守廷州,为昭国王室卖命?
但如阿依古丽所言,他若是想回到部落,就得接受老可汗的安排。他实在站得太高了,高到她跳起来,也未必能够得着。
明姝想到这里,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冷下来,闭上眼,便浮现崔承嗣那盯着她时沉寒的眼眸。
她突然便不想知道他为何让她见小忆廷,只想离开曷萨那,离开他。
*
黄金宫帐,崔承嗣下首西座,面前,是老可汗苏合扔给他的一道密函。
虽然经年未见,苏合突然对他满怀愧疚,态度也变得热忱和悦,可崔承嗣只是冷眼看着苏合病体支离,面上古井无波。
“汉人根本不待见你。哪怕知道你屡立军功,威震西域又怎么样?皇帝小儿一吃了败仗,就想把你的人头送过来,与我部和亲。”苏合现在说话,得喘很久的气,但这番话,仍是带了些怜悯、教诲崔承嗣之意。
昭国君主即位日久,越发自大膨胀,以为自己已经声震寰宇,连年发兵攻打东北的韦室。如今两次败北,吓得把脖子都缩到了龙椅后。
眼看曷萨那坐大,担心崔承嗣的存在会激怒曷萨那,本欲听从朝臣建议,将崔承嗣处死送给曷萨那,好叫曷萨那放心,岂知这混血儿是苏合之子。大抵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事后,昭国君主对崔承嗣礼遇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