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
很快,门打开了。
温郁抬眼一看,面色一白,退到了一边。
只见墨行简扛着四喜的尸体走了出来,四喜脑袋歪着,应该是被直接扭断了脖子。
因为墨行简的人设是“纯良和善”,温郁以为会上演一场主仆情深互斥衷肠的戏码,没想到四喜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当然温郁也没那么圣父,如果是他,也没办法再留着四喜。已经危急到性命了,还谈什么感情。
墨行简面色沉静,把四喜丢进了院角的枯井里,又站在井边,沉默不语。
外头风雨交加,他整个人都被淋湿了,背影脆弱孤独,像一棵被雪压弯的松。
这么淋雨会感冒吧。温郁想着要不给他送个伞什么的,可是他都湿透了,还有打伞的必要吗。
纠结再三,还是打着伞朝他跑去。
结果风雨太大,温郁刚打着伞走出去,伞就被风吹得往后翻,连带着他人也往后倒,温郁本就文弱,他握不住伞,这下直接就被风刮倒在地。
伞滚在一边,变得破破烂烂,温郁呆坐在地,被淋成了落汤鸡,还溅了一身泥,脏兮兮的。
地上的细竹成了地里的小笋。
墨行简一回头就看到这副场面,他微怔,片刻后一把将温郁抱起,迅速进了屋。
温郁刚来,还没做衣服,洗完澡后只能先用宫女的衣服应付一下。外面套了墨行简的厚披风,依旧冷得厉害,赶紧坐到火炉旁取暖。
因为湿了鞋袜,温郁只能光着脚。
雪白玉润、干净漂亮的一双足从粉色裙底探出来,因为冷,彼此蹭着,脚趾微微蜷起。
很是适合握在手里把玩的样子。
墨行简清除掉不合时宜的想法,脱了外裳给温郁盖住了。
盖上后才想起,这是他的侍妾。
他起身拿着细葛布擦拭温郁的头发,动作很轻,也很仔细。他离得近,闻到了很好闻的香味,低头能看见温郁长而微卷的睫毛。
想起温郁冒着雨给自己送伞,又被风刮倒,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有些疑惑又有些委屈的可爱模样,他不由嘴角弯起。
“汀兰,谢谢你给我送伞。”
根本没送到。温郁想到那个场景,只觉得丢人,脸颊瞬间漫上绯色,连带着耳垂也红。
墨行简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情不自禁地抚了下温郁红透的耳垂。
温郁以为是他不小心碰到的,瞬间微微躲了躲,连带着肩都缩了下。
墨行简本来觉得没什么,却因为温郁太过敏感的反应而面颊发烫。
如意已经把温郁的衣服洗干净了,墨行简便搭起架子给温郁烤干衣服,又煮了点姜汤。
喝了点姜汤,温郁总算暖和了些。他只淋了一小会儿雨,又很快洗了热水澡,除了有点点晕外没什么不适。
四周安静,只有炉子里火苗舔舐树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响。烤着火,暖洋洋的,他便昏昏欲睡,不多时倒在了墨行简身上,脸颊蹭了蹭他的肩。
墨行简任他靠了会儿,待他睡熟了,才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汀兰,别背叛我。”
他喃喃轻语,吹灭了烛灯。
*
墨行简自己都捉襟见肘,不知道从哪儿给温郁拿来了几身新衣裳,亵裤肚兜里衣一应俱全。
肚兜什么的太羞耻了,但是以防万一,温郁还是穿上了,反正没人看得到,只是一块布而已。
伙食也改善了些,一顿总有两样荤腥。
在长春宫里待了十几天,温郁总算知道墨行简为什么那么憔悴了。他总是夜里出门,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一天顶多睡两个时辰。
早晚得猝死吧,温郁想。
明日就是皇后生辰,墨行简还在服丧,但皇后已经通知他了,那就是非去不可了。
温郁作为长春宫唯一的女眷,自然也要同行。
皇后生辰宴只请了各宫里的人,墨行简人微言轻,排在了末座。
然而皇帝却能一眼注意到他,面色冷厉:“老二,你不待在宫里守孝,来这做什么。郦妃再怎么样也是你的母妃,你竟这般不恭敬吗?”
温郁停下了筷子,不是皇后非要墨行简来吗,怎么还怪起墨行简来了。
然而皇后坐在皇帝左侧,只笑不语。
墨行简低眉顺目,一字未辩解:“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那就罚你——”
“陛下,俗话说得好,养恩大于生恩,二皇子在皇后膝下长大,定然感情不浅。若是皇后请了他他又不来,岂不也是不孝吗?大喜的日子,您就别罚不罚的了,好不好嘛。”
说话的人是皇帝右侧的容妃,最近很是受宠。
温郁在马车上见过她,因为很漂亮,又挤着坐了一整晚,所以有些印象。
“好好好。”
皇帝被她打断了话也不生气,喝了她递来的美酒,已无心理会墨行简了。
宴会上安排了许多精美的歌舞,北凉的歌舞别有一番风情,温郁看得很认真。但墨行简自己不饮酒,也不允许温郁饮酒,多少失了些趣味。
不多时,有一个男人上前表演起了剑舞。剑挂红穗,动作行云流水,力度适中,简练漂亮。温郁正看得出神,却见那男人拿着剑朝墨行简刺来。
众人惊呼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温郁想起自己穿了能刀枪不入的衣裳,下意识就挡在了墨行简身前。
墨行简震惊不已,一把将他按回席位,又飞身抬腿一踢,那刺客手中的剑便被他踢飞,他接剑一扔,剑就扎进了刺客喉中。
刺客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咽了气。
发生这种事,皇帝勃然大怒,骂的却是墨行简:“皇后寿宴,你竟当众shā • rén?是想咒皇后吗?”
墨行简赶忙跪好,唯唯诺诺,与刚才shā • rén时果断狠厉的模样判若两人:“儿臣只是怕他伤及无辜,绝无此意!还请父皇恕罪!”
“恕罪?罪无可恕!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是直接要人命吗?温郁心惊,他惩戒人从来只是用鞭子抽。大板这种刑罚,若是力道足够,三十大板足以使人毙命。
容妃此时也不敢求情,然而赵袖却站了出来:“陛下,死个刺客总好过死个皇子,今日已经不宜再有灾祸。依臣看,就罚二殿下为皇后娘娘抄一千张佛经,去去业障吧。”
赵袖都开口了,皇帝只能作罢,他冷哼一声,越看这个“儿子”越不顺眼。
墨行简回到了席上,他面色如常,桌下的手却紧紧握住了温郁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没想过,会有人不顾性命挡在他面前。
他没人爱又多余,千分付出才能换回来一分怜悯。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敢奢求别的。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会这么对他好?他不敢置信。
墨行简的手又大又烫又糙,握得温郁不太舒服,但是他握得太紧了,温郁根本挣脱不开。
一直到宴席结束,回了长春宫,一路上墨行简都握着温郁的手。直到温郁说手被握得疼,墨行简才道着歉放开,这时温郁手背都红了。
“为什么会帮我挡?汀兰不怕死吗?”
温郁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有那种衣服了,他害怕墨行简跟他抢,他还想留着保命呢。于是说:“殿下死了,我会被贬为宫女的。”
当宫女哪儿有死可怕,墨行简眼眶通红,将温郁搂入怀中,声音哽咽:“谢谢你,汀兰。我会永远保护你,对你好的。”
“……”
*
次日,温郁刚散步消食回来,墨行简就把一粒白色药丸喂进了他嘴里,温郁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就吞进了肚。
“唔……干嘛?”
温郁喉咙一痒,竟然能说话了。
他一开口才想起自己还是原来的声音,但他实在不喜欢夹着嗓子说话,很累,便说:“我打小声音就像男人……”
墨行简并不在意:“你的声音很好听。”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的声音传来。
“二哥!”
是墨子轩。
温郁这下不敢说话了,他在南楚侮辱过墨子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认出来,否则定会狠狠地报复自己。
墨子轩嘴上叫着二哥,眼睛却只盯着温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