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
观世音无声叹气,想了想,将玉净瓶中的杨柳叶摘下三个,放在了悟小空后脑勺。一道金光闪过,那叶子便成了三根毫毛,融入毛茸茸的猴脑袋不见了。
“这是三根救命好猫,危难无奈时候,可有奇效。”
玄奘一一记下,谢过菩萨。心中却想,救命好猫是个什么鬼!他现在很穷,养不起猫啊。
*
一夜折腾,直叫陈玄奘眼下青黑。
反而是悟小空受了金头揭谛和观世音的照拂,睡得香甜。一醒来便恢复了活力。
他听过师父讲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管他什么猫,遇了险再说。师父你饿不饿,俺小孙想去寻些吃的呢。”
玄奘还未开口,一旁,安静了一整夜的白马忽然变出龙头,扭扭捏捏道:“猴哥,我不想吃草。”
小猴儿稀奇地左右瞧瞧,跳到马脖子上,顺了顺顶鬃问道:“你不吃俺小孙了?”
小白龙不好意思:“哥,那不是没认出来你嘛,我错了!我若知道你是齐天大圣,早就趴地上了!”
这还是个死忠粉。
只可惜,悟小空前尘遗忘,并不知晓什么齐天大圣。
猴儿也不在意,挥挥手道:“那你想吃什么,俺小孙给你摘果子?”
白马悄悄:“哥,我想吃马肉。吸溜!”
隔壁玄奘:“……”
顶着一张马脸说这话,合适吗!
悟小空听了这话,梳毛的动作也是一顿,变成了薅毛,一边薅一边拍小白龙脑壳:“没有没有,换一个。”
白龙马忍着疼痛连忙报菜名,报完一圈后明白了,他只能接受大师兄摘的果子。
这还不如在鹰愁涧呢!
小马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地斜了一眼玄奘。
陈玄奘垂眸只当不知,捧着山地上摘来的榆叶子泡成的茶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白龙马无奈打了个响鼻叹息。
他算是看出来了,观音菩萨先前给他画饼,描绘出来的取经人陈玄奘那叫一个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古往今来无人能挡。仿佛跟了他就能一路在天庭开绿灯,直升大罗金仙。
可真正加入队伍,才知并非如此。
至少,在赶路途中,陈玄奘是坐在他背上,可大师兄是坐在陈玄奘脑门上啊!
这才是金字塔顶端的真男人!
中二少年白龙马不住点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于是,等悟小空摘了一怀的火棘果,荡着藤蔓回来时,就发现白龙马吃个果子吃出了唐宫夜宴的香甜度。
小猴儿抓抓脑袋上的毛,扭头问玄奘:“师父,这马犯得什么病?”
玄奘:“……饿过头了吧。”
悟空懒得搭理这神经马,借着紫金钵盂里的清水,洗了洗那些火红的小巧果实,递给玄奘一半。
“师父将就些,这寒冬天,山里也只有这火棘果好寻一些。待我们出了蛇盘山,再好好寻一户人家打秋风。”
陈玄奘解释:“莫要说什么打秋风,那是借宿……”
小猴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师父,须知解释便是掩饰,出家人最会讲故事~”
玄奘:“……”
他决定闭嘴吃东西。
师徒二人用过干粮果子,稍作休憩,便重新上了马赶路。
凡间的路程对精力过剩的小白龙来说,完全不在话下。马儿撒欢狂奔在山间,寒风便擦过陈玄奘的耳边怒吼,刮得他耳朵生疼。
玄奘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头,用袍子遮盖严实,他可不想冻了手。
走了没几个时辰,天色越发阴沉。
悟空注意到道两旁丛林开始染白了,西边一轮上弦月若隐若现,亦是昏昏蒙蒙的样子。
小猴儿还记得先前着凉发热的事,蹲在马背上,翻了翻行囊,随手拉出一件袈裟,一路攀上玄奘脑门顶,将两人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金眸。
玄奘:“……悟空,为师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猴嘿嘿笑着,摸摸玄奘光洁的脑门安抚:“师父放心,小白龙认得路,不会撞树跳崖,用不着你看着。”
身下白马连连点头,意识到玄奘看不见,马头幻化成龙头附和道:“对对对,我哥说的对,我超认路的!”
悟空:“去去去,好好跑马,莫要化个龙头吓着师父。”
玄奘:“……”
陈玄奘勉强接受了自己被捂起来,刚想夸句暖和防风,低头摸到一颗定风珠,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菩萨赐的锦澜异宝袈裟嘛!
难怪防风又暖和。
玄奘忙道:“这件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袈裟乃是菩萨赐下的,闲时折叠,遇圣才穿,这是要到了大雷音寺面见佛祖,取得真经时才能穿的。”
悟小空眨了眨眼,仰头问:“那师父你不穿,俺小孙可自己穿了。”
说着就要抽走袈裟,叫玄奘吹冷风去。
陈玄奘沉默半晌,还要开口,那猴又道:“师父,衣服就是用来穿的。此刻不保暖,若是冻死了,你也到不了西天。听俺小孙的没错!”
玄奘一时无言,只好扒拉开袈裟往外瞧了一眼:“悟空,这雪怕是要下大了。”
头顶上的小猴正享受着坐在暖合被窝里看移动雪景,闻言探了探脖子,眺望远处道:“师父,俺小孙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大些的庄院。既是要下大雪了,不妨过去避一避。”
玄奘应下,小白龙便直接改道,奔着庄院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师徒一行便到了庄院门前。
小白龙原先在家,也随父亲接触一众神佛,仰头瞧了一眼便道:“哥,这庄子修得气派,飞鱼吻兽做脊梁,肯定是个和尚庙。”
小悟空笑嘻嘻答:“那不正好,师父回家了。”
一猴一马对话间,庙门便打开了。
里头老主持早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原以为是借宿的过路人,一开门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一个两米多高身穿袈裟的猴崽子,骑在一匹长着龙头的马身上。
老主持:“阿弥陀——妈妈咪呀!”
小白龙吓一跳,连忙变回普通白马的样子,不满地嘶鸣一声。
陈玄奘听到声音,忘了自己现下这幅尊容,开口解释道:“老先生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老住持眼瞧着面前的猴子分明没有张口,却突然说起话来,顿时更害怕了。
唯有悟小空笑得前仰后合。
他趴在师父头顶,指着老住持大笑,又忍不住捂着肚子使劲儿拍打玄奘脑瓜。一番动作之下,袈裟从小猴身上掉下来,露出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玄奘。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最终,还是老住持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此间将有大雪,法师若不弃,还请入庙中休息几日。”
他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都会落在那锦澜异宝袈裟上,发现悟小空在瞧他,连忙收回视线,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请师徒一行进去。
悟小空率先跟上,跳到那和尚肩头:“我师父的袈裟好看吗?想穿吗?”
老住持:“法师这件可真是宝贝袈裟,世所罕见。衲僧不敢妄求穿上,只求能在法师入睡之后,拿到那无灯无光的房里,好好跪拜瞻仰一番其中异彩,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玄奘跟在后头,觉得他们借宿于此,这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他正要开口,却听前头那猴儿嬉皮笑脸道:“好说,好说,今夜我师父穿着袈裟睡下,你就跪着看它一晚便是!”
老住持:“……”
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