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看见
傅瑜睁开眼,眼底森冷一片:“阮老,如果你亲眼见过洛洛那三年过的什么日子,我想你也不会轻描淡写一句‘过去了’。”
他起身,在办公桌底下拿出一个被翻得快烂了的日记本,从第一页起,摊开在阮时韫面前:“这是三年前的阮洛,写的日记。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时不时就会看一看。你知道我穿过来的第一天,见到阮洛时,他是什么样子么?”
傅瑜冷哼一声:“他被那个冒牌货虐打过,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抽搐的厉害,嘴角不住渗着血,整个人处于崩溃后的半昏迷状态。那时,他发/热/期才刚过,因为被强行打入过量的抑制剂,还产生了过敏反应……那只是那一天的某一个小时。三年时光,你想不到的还有更多。”
阮时韫原本还能好整以暇地跟傅瑜说着什么“都过去了”,听到这里一颗心像是被刀一下一下地绞,疼的他不能呼吸,他老泪纵横,像是从童话里清醒过来,嗓子里发出哽咽。
他一边哽咽,一边泛着阮洛曾经的日记,看着满纸“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直到看见那段——
“今天发烧了,我很冷。但是我看见爷爷了。我知道这是幻觉。如果幻觉能让我看见爷爷,请让我发烧久一点。”
“想死,但爷爷怎么办。”
这个已经年近七十的老人,抱着日记本,痛苦的
()像个无措的孩子。
他嘴里发出古怪的呜声:“那个冒牌货在哪里,在哪里,我去杀了他,我杀了他!”
傅瑜看着阮时韫的反应,心里的火气去了一半。他淡声道:“早就死了。”
他给阮时韫递了纸巾,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年的恨意需要释放,否则人会坏掉的。阮老,请你允许他恨我。”
*
傅瑜这几l天很疲惫,但一见阮洛,浑身的倦意都没有了。
仿佛看着阮洛就能治愈他奔忙的一切,短暂地让他忘却心底的彷徨不安。
阮洛正正相反。
上了学之后,他超喜欢无意识地作出撒娇行为,跟傅瑜碎碎念:
“傅瑜我午休时候老是做梦,不是梦到那个难缠的黑影要杀我,就是梦到我忍无可忍把他给杀了,好可怕,你晚上多抱抱我行不行~”
“傅瑜今天专业课弹到我肩膀酸酸的,你给我捏捏~”
“傅瑜下午上选修课的时候,突然好像喝你煮的鱼汤~”
“傅瑜傅瑜~”
傅瑜对他有求必应。
比如今天,阮洛说今天电影选修课上的脑袋痛,让傅瑜给他揉揉脑袋。
傅瑜就小心翼翼给他揉了。
只是揉着揉着,阮洛又无法无天地抬着脸找着傅瑜的下巴吻。
傅瑜叹了口气,无奈地亲亲阮洛的嘴角:“上学的好处是,越学越无赖是吧?”
阮洛就赖在傅瑜怀里笑。
傅瑜摸了摸阮洛的脑袋:“乖乖看会儿电视,刚不是说想吃特色小炒菜,待会儿开饭你就吃到了。”
“哦好的吧。”阮洛从傅瑜身上爬起来:“你去做吧,我看电视。”
傅瑜又低头亲了亲阮洛的眼睛:“乖乖的,等饭。”
阮洛很小声地嘟囔了句:“什么嘛,说的我好像是只没良心的小猪,我明明是等你。”
但他这句话声音太小了,傅瑜根本没听见。
傅瑜去厨房之后,阮洛坐在客厅看电视。
看着看着,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味,往颈侧一抹,原来是在傅瑜身上乱蹭的时候,把阻隔贴碰松了。
他去床头柜上翻出新的阻隔贴贴上。
贴着的时候,余光看见傅瑜那边的床头柜下,竟然塞着一个密码箱。
他一下子就想到选修的“看不见的世界战争:密码破译”课。
阮洛好奇地抱着密码箱,去找傅瑜,想问问他能不能试试破译这个箱子的密码。
但是傅瑜在炒菜,把厨房的玻璃门拉上了。
阮洛没去打扰,他心想,傅瑜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哪怕任何一件事。
他就是开开箱子,又不偷看里边的东西。要是开开了就去饭桌上跟傅瑜炫耀。
他按照课堂上老师讲的惯用密码复杂规律,没打开。
最后别出心裁对着八十一宫格,按照“X”的造型按了遍数字,密码箱竟然“啪”地一
声打开了!
阮洛很乖地没有翻箱子里的东西,他打算把箱子合上,然后在饭桌上炫耀,等着挨夸。
可箱子里的东西根本不用翻,直接映入了他的眼眶——
那是一把黑金色的,手/枪。
阮洛先是吓了一跳。
紧接着心里漫上不安,这玩意在他心里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傅瑜还在家里放着这个啊!
阮洛小心翼翼捧着木仓,去找傅瑜,想问问清楚。
傅瑜刚好端着一盘简单的拌菜往客厅放。
他放下菜,回头就看见了阮洛。
阮洛还没说话呢,傅瑜浑身滞了一下,突然出声道:“别动!”
把阮洛给吓了一跳。
阮洛捧着枪,真就不动了。
傅瑜大步走过来,抓过阮洛手里的枪:“伤着自己怎么办?!”
阮洛委屈了:“翻你密码箱是我不对,你别这么狠巴巴的对我说话。我以后不翻了。”
在阮洛有记忆以来,这是傅瑜第一次对他大声说话,像是在斥责他。
一直被娇惯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眼看着阮洛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去,变得湿哒哒,傅瑜喉结滑了一下,把枪放在一边,走过来抱住他,轻抚着他的背低声道:“我不该大声说话。我的东西你想翻随便翻……但是枪别碰,这是真枪,你把它拿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摁到什么,把自己伤着了怎么办?”
傅瑜不哄还好,一哄,阮洛心里就更委屈了。
他在傅瑜怀里别过脸:“小气鬼。”
傅瑜哭笑不得:“我怎么变成小气鬼了,嗯?”
阮洛小声道:“我都不逼你永久标记我了。但是你还是这也不让我玩,那也不让我玩。”
傅瑜解释:“危险的东西不能玩。”
阮洛控诉:“那你还有一把呢,那把不危险还不是不给我玩。但是你都玩我的了。”
傅瑜:“……”
他忽然有些头疼。
阮洛穷追猛打:“要不你让我玩你这个,我让你玩我那个。我们公平交易。”
他说着,手还不老实。
傅瑜:“……”
傅瑜好声好气哄着幼稚巴拉的阮洛:“不闹了乖。我做饭呢,明天还要上课的不是么?后天不用上早课,明天晚上跟你公平交易,好不好?”
阮洛这才罢休,伸出小指到傅瑜面前:“那你和我拉勾。”
傅瑜刮了刮阮洛的鼻子,勾上了阮洛手指:“嗯,和洛洛拉勾。”
第一天,阮洛一整天都特别开心,心里想着跟傅瑜拉过的勾,充满了期待。
他跟恩特一起在琴房练琴,跟同学一起在理论课上求知,从未有过的充实。
他满意为夜里就能状态很好地跟傅瑜赴约了,哪知道下午“名画鉴赏”的选修课上,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节课老师讲的是一幅叫做“珀耳塞斯”的名画,这幅名画
还有两个译名,一是“凝视者”
,一是“审判者”
。
阮洛在看着那幅画的时候,身体不知为何逐渐变得冰冷,不住地往外冒虚汗。
尤其是老师双手撑着讲台,勾着唇角笑着说“珀耳塞斯是西方世界的毁灭神,是摧毁一切的魔鬼”时,他脑海里久久绷紧的一根弦,像是突然被人无情地挑断了!
铮地一声——
弦断山崩,他的世界在一瞬间海水倒灌,山洪倾泻。
阮洛惊恐地盯着投影上的“珀耳塞斯”画作,瞳孔急烈地震颤,缩小,直到缩成一个点,他喉咙像是突然被什么紧紧地扼住,喘不过气来。
他慌乱、惊恐到自己脱了力已经滑到在地上都不知道。
他的眼前仿佛看不见现实的世界,看到的只是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
房间正中挂着一副和投影上一模一样的画作真迹。
一个身姿颀长的黑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摁在墙上,逼他正对着那幅画。
他的声音熟悉而陌生,他说的话和老师说的话一样,他说:“珀耳塞斯是西方世界的毁灭神,是摧毁一切的魔鬼”。
他说:“你是一个卑贱的人,而我……”
他说:“而我,阮洛,我是你的珀耳塞斯。”
那个黑影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直到他的呼吸和阮洛的呼吸纠缠上。
他黑色的影子也慢慢地清晰——
黑影散去,阮洛看到,掐着他的人,是傅瑜。
轰……
又是一声惊雷当头劈下。
阮洛在师生们的怀抱和惊呼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泄出了全部力气,他身子一软,在师生惊恐的注视下,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