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77 龙庭骧卫
遥远的兵器交接战斗声接连不断传来,当萧子清走出未央宫时,忽听到一阵诡异的巨大闷响,正当他猜测难道是又一支军队要加入这场造反混战时,从墙头掉落的瓦片才使他惊觉,是大地正在起伏摇晃!
是地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似地公也为着皇室骨肉相残之相愤怒,降下不祥之兆,狂暴地摇动无数宫苑。
木梁嘎吱作响,烟尘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连战局之中都传来恐慌的惊叫。
而那伫立六百年不曾改建的同椒殿在岁月风吹雨打之中积累起太多陈旧的伤痕,终于在此时地动一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惊雷炸响般轰然倾塌。
“公主撑不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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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八因山中的李阿丹是一位孤女,年芳二十五,父母早亡,只留了这一间山中农舍和百余只羊给她。
平日里的活计除了照料屋后半亩菜地,就是去山上放羊。
这是孟朝莱说给莫惊春听的故事。
和真实故事出入不大,只不过真正被留下来的是一位今年六十五岁的老翁,孟朝莱给了他一大笔金银,买下这座农舍,将他送去县城里安度晚年,又把原本三四十只羊添成了百余只。
没办法,孟朝莱哪里会放羊,几天下来羊群里走失的、摔伤的就有五六只,实在经不起折腾,只能多添几只小羊羔,以免莫惊春察觉出端倪。
农舍只有一间正屋,一间草棚搭的半开放灶房和一间羊圈。
正屋里也只有一张床。
孟朝莱让莫惊春睡床上,自己打地铺,但莫惊春战战兢兢,还是拒绝了。
可山中这几日暴雨,总不能让他去羊圈里和羊羔们打挤休息,于是还是孟朝莱扮演的李阿丹睡床,莫惊春每晚在屋中背对着李阿丹,打坐调息代替睡眠。
可这样一来,莫惊春的伤病恢复得很慢,时常意识混沌,需要孟朝莱照顾。
孟朝莱自然乐意照顾他,倒水煎药,忙前忙后,一开始甚至还试着点火烧饭,做菜给莫惊春吃。
但金尊玉贵的大长公主虽然啃过冷饭馒头,却从没自己动手做过饭,浮萍剑主首徒、剑阁
阁主更是不曾用过凡间饭食。
经他之手做出来的饭菜……不提也罢。
莫惊春动了一筷子,随后十分礼貌地说,他自己是医者,会看病,不劳烦阿丹姑娘给他熬药汤。
孟朝莱:……
莫惊春在八因山中暂住的这段日子,过得实在不算安稳。
他并不是说阿丹姑娘不好,正相反,阿丹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善良又温和,坚强又能干。
把小羊羔抱在怀里时,那些毛绒绒的小家伙都喜欢去蹭她的脸颊,莫惊春望着她,总觉得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
阿丹姑娘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莫惊春觉得自己不该一直留在这里,一副病体残躯,只会给阿丹姑娘添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
只有一件事,让莫惊春困惑又胆颤。
阿丹姑娘总是在看他。
阿丹姑娘有一双飞凤似的眼睛,黑白分明,在那张冷白而消瘦骨感的脸上显得如同一颗漆黑的珍珠,泛出难以言说的深邃光芒。
每当莫惊春发觉这双眼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脏没由来地一颤,某种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触感从心口流入血脉,一路扩散进脊背与双颊。
可阿丹姑娘神色如常,与莫惊春四目相对时,没有半点闪避。
莫惊春不由得怀疑,难道人们向来这样对视吗?而他刚刚恢复视力没多久,还不了解这些规矩。
或许在他耳聋目盲时,也有人这样长久地注视着他,同他说话,只是他自己无法察觉。
于是莫惊春鼓起勇气,回望过去,阿丹姑娘细长如柳叶的眉动了动,似乎有些惊讶。
莫惊春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对望的规矩,慌忙准备移开视线,却忽然看见阿丹姑娘勾起淡色的唇,凤目一弯,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好似一朵芙蓉花盛开。
莫惊春不得不快速思考,和人对视以后是需要笑一笑吗?
他前段日子一直住在天上都,见裴从雪、裴汶时,他们和他交谈时,的确都有和善礼貌的微笑。
但别的裴家侍从、天上都灵官们对瞽医圣手十分尊重,时常低着头拜见,不敢直视,因而莫惊春不知道他们笑没有。
或许同辈人之间,是该要在对望时笑一笑。
莫惊春像阿丹姑娘看自己一样,凝视着她的双眼,露出一个笑。
阿丹姑娘那张略有冷感的脸刹那间神采飞扬,似是开心极了。
莫惊春渐渐放松下来。
又修养了几日,莫惊春的身体渐渐好了,山中连绵不绝的雨也终于缓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拜别阿丹姑娘离开,思索着该留下些什么做答谢。
但没想到,阿丹姑娘竟病倒了。
莫惊春把了脉,发现是连日劳累和寒湿入体导致的高热和肺疾,他化了些灵丹给阿丹姑娘吃,不料他计算好的剂量也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反倒叫病情更加严重,几乎起不了床。
莫惊春
不可能把病人一个人丢下,只能暂缓行程,先给阿丹姑娘治好病再说。
孟朝莱躺在床上,看着莫惊春为他忙前忙后,心潭波澜激荡。
“李阿丹”会“生病”,孟朝莱却不会,所以莫惊春也永远不可能治好这个不存在的病症。
但医者仁心一定会绊住他的脚步,直到孟朝莱想好该如何将仙君圣手和农家牧女的故事延续下去。
话本中路边捡个人就坠入爱河、以身相许的仙凡之恋桥段在莫惊春这里没有应验,他对李阿丹有感激、有礼义,也有许多的关心,却很难发现什么情爱的迹象。
又或许有,只是莫惊春时常念着男女之别,躲着李阿丹,让孟朝莱无法发现,但至少这微末的情感不足以挽留莫惊春。
孟朝莱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也许是李阿丹和莫惊春时间还不够长,他和莫惊春相识两百年,才有了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情意,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孟朝莱猜,或许还需要两百年,二人才能以誓言相许、互通心意。
后几日,莫惊春始终铭记医者本分,照看着李阿丹的状况,就连夜里打坐也不会深入冥思,随时注意着身后的咳嗽或吸气声,喂药送水。
一个同样平常的傍晚,莫惊春正在墙角打坐,忽然听到一声滚雷似的巨响从山间传来,却不曾看见电光。
不等他细想,大地忽然开始颤动,茅草屋梁簌簌落下黄沙,桌椅碗筷被震得哐啷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