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30 透骨钉魂
倚泉宗僧人念诵往生经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传来。
“你说啊,”另一位长老苦口婆心地劝他,“小鹤,只有你看见是谁杀了宗主和少主,只有你说出口,才能为他们伸冤啊。”
顾元鹤双眼迷蒙,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咬紧了牙关,抗拒一切问题,鲜血从他唇上涌出,流进雨水里。
“顾英!”执法长老一砸门规棒,怒声呵斥,“难道你还要包庇杀死你父亲和兄长的凶手吗?顾元鹤,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他没有动手,可是带着威压的吼声却震得顾元鹤神魂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血腥。
“好了好了。”一旁的裴汶见状,伸手拦住了几位长老,“我们辑案台也不兴屈打成招那一套,您今天就算把那个名字和顾小友的牙齿一起打出来,辑案台也未必敢录用这样的证词。
“更何况,顾小友又不是犯人,他是逝者最后的血脉,父兄之死对他冲击太大,说不出话来也正常。不过,只有顾小友见到了凶手吗?天瑜东南大宗,难道没人发现有人闯入?”
几位长老忽然收了声,沉着脸看裴汶的笑,个个讳莫如深。
顾元鹤看着辑案台掌事裴汶绣着银线的衣袖在眼前飘动,双眼模糊,猛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可是旋转之间,骚动逐渐远离,当他滚下台阶落入堂下雨水中,耳边只剩下阴冷天空大雨倾盆。
再无人逼他说出孟沉霜的名字。
时光像是色彩黯淡地碎片般飞逝而过。
天瑜宗长老们相互争辩着,却无人敢指认浮萍剑主就是shā • rén凶手,他们害怕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无人指证,辑案台便一直未能够对浮萍剑主孟沉霜定罪捉拿。
顾笙白与顾元松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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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归于顾元鹤。
凭借顾元鹤自己,断然走不到这一步,他资质平平、修为低微,更没有被当做接班人培养志趣胆识。
但天瑜宗人对孟沉霜这个shā • rén凶手又恨又畏,怀疑顾元鹤死都不肯说出浮萍剑主的名字,是因为得到了对方的庇护。
小人只能伏首,畏畏缩缩藏于黑暗,直到浮萍剑主击杀六尊后,坠落诛仙台,身死道消,新任天上都首尊力排众议将顾笙白当年的天尊之位交给顾元鹤,他的衣角从此也绣上了金线。
天尊之位本没有世袭的道理,这位子可以属于天瑜宗中的任何一人。
于是,居心叵测、争权谋利之人向年轻懦弱的宗主伸出爪牙。
顾元鹤被人追杀至大漠边山,丹田心脉中剑,血流满地,昏死过去,可他对这场追杀与屠戮的记忆模糊成一片金黄的色彩,连疼痛都记不清了。
但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死死烙印在记忆中,至黄泉地府也不能忘怀。
痛苦在他的五脏六腑间攀爬蔓延,有人一刀一刀缓慢而精准地剖开他的血肉,又挖开丹田,伸手进去搅动。
“啊!!!”
顾元鹤猛得睁开眼,却只看见阴冷潮湿的阁楼中,一群面目苍白的人围住他,手上沾满鲜血,他们把他绑在床上,破开他的身体,拔出他的灵根和金丹。
一阵阵的剧痛之中,为首之人对顾元鹤笑了笑:“顾宗主好,这里是雾失楼,我是雾失楼主失山。”
“为什么……”
“哦,顾宗主想问我们在干什么?是这样的,浮萍剑主几年前在我们这里下了一单,开了极高的价码,说如果哪天你快死了,就请我们一定把你救回来,再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失山微笑,“他对你真不错。”
失山指了指身边两个托盘中的物件,神冰玉盒中,分别盛放着一截灵根与一颗金丹,上面的血迹被神冰玉保持得还是鲜红,灵力氤氲,强悍的力量不断逸散出来,带着顾元鹤最为熟悉的气息。
这是顾元松的灵根和金丹!
孟!浮!萍!
你都做了些什么!
亲手杀死友人后,又拔出他的灵根金丹,送到他濒死的兄弟眼前,让人依靠亲人的血肉活下去,其间的恶意与嘲弄简直荒谬到不可理喻。
顾元鹤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走出雾失楼,还没有抬剑自刎的。
获得兄长天赋异禀的灵根与金丹以后,他的修为越境直上,当即提起不问剑返回天瑜宗,斩尽小人,从此站稳脚跟。
可这一路越是顺遂,他对雾失楼之夜的记忆就越清晰、越痛苦,每每午夜梦回惊醒之时,胸中强烈的悲苦愧恨都逼迫着他想要一刀挑出身体中本应属于顾元松的东西。
孟沉霜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他们顾家到底欠他什么,才引来这一切祸事?
他又到底该怎样做?
春夜潮湿的水汽又将顾元鹤的意
()识拉回到揽山堂暴雨如注的那一天。
这是他永生难忘的心魔。
他隐约觉得有哪不对劲,可炸响的惊雷与堂中带着血的祈求声没留给他半分思考的时间。
“救救……救我,沉霜……求你……”兄长顾元松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顾元松胸腹四肢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淌下台阶,融进雨泊,不断被新的雨滴砸起水花,像是一朵朵绽开的红莲。
紧跟着便是浮萍清鸣,将顾元松一剑穿心。
顾元鹤藏在数十步外的一块门板后,他到达时,只看见已经中剑倒下的父亲,听清兄长最后模糊的恳求与浮萍剑刺耳的剑鸣。
孟沉霜从地面血泊之中,捡起的一团模糊的血红色东西。
那是顾元松的灵根和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