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公输家后人
“……”半晌,夏翁终是硬憋出一个单音,“嗯。”
公输师徒闻言,不禁重新打量起本不起眼的小女子。
“还是小女子心善啊。”
公输子笑得颇具深意,见夏老弟机敏地把人挡在身后,暗含警告地瞪他,笑容更是不加掩饰。
面容老成的青年见状,无声叹一口气,主动踏出一步,替失礼的师父拱手致谢:“邓芒在此和师父,多谢夏家翁孙。”
稚唯拉着夏翁回礼,对大父的别扭暗觉有趣。
她倒不是非要委屈夏翁。
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指的是各诸侯国抛弃周礼,争霸天下,社会将要形成新的秩序规则,并不是指礼仪崩塌不在。
当下称呼中能被冠以“子”的,无不是受人尊敬的学者或某一领域的杰出人物,比如孔子、墨子、荀子。
别看夏翁表现得气怒暴躁,但既然他称对方为公输“子”,显然是打心眼里认可对方的实力配得上公输家的名号。
在稚唯看来,两个老者的吵架更像是损友之间的斗嘴——夏翁真碰上厌恶的敌人不会是这么不冷静的状态。
单凭这一条,稚唯就不可能放走公输师徒,哪怕留不下人,彼此结个善缘也好。
别说大秦君臣了,她也着实很眼热公输家的机关术啊!
系统不忍直视:“阿唯你收敛一下火热的眼神,薅羊毛是不是很上瘾?”
[那必须的。没有逮着单个
人薅是我最后的善良。]
仗着自己年幼,且公输子对新器物似乎格外充满兴趣,稚唯仰着头,大胆询问道:“大父和邯阿兄想要利用河流的自然之力,来推动踏碓、石碾、石磨等农具。不知长者可有见教?”
夏翁和章邯同时灵光一闪,是了,石碾也是可以的。
而公输师徒对视一眼,名为邓芒的青年率先道:“想要掌控自然之力,不愧为墨家,何等狂妄。”
听不出对方是赞扬还是讽刺,稚唯毫不畏惧,回道:“可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不是吗?”
公输师徒无言以对。
确实,水车现在就在河里摆着呢。
若非路过建章乡时亲眼所见,他们又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一路问询“何人所做”,然后被吸引至此。
不管这番话从一个小女子嘴里清晰明了又大无畏地说出来……
公输子收敛起些轻率的笑容,对稚唯的问题认真回道:“见教谈不上,但若是想实现你……大父的想法,直接引动河水之力很困难,少不了要在这水车上加置机括,以作中转。”
公输大家话语中间的停顿意味深长,然而稚唯并不在意,将青年的探究目光一并忽视,揪着夏翁的衣袖,紧张而腼腆地试探问道:“那,不知长者可否教我们如何加置机括?”
“这个嘛……”
稚唯不等拿捏姿态的公输子说完,转头对夏翁和章邯扬起笑脸,开怀道:“大父和邯阿兄不必忧心,有公输先生和邓阿兄的帮助,水碓什么的,肯定很快就能做出来,到时候乡民们、甚至更多黔首们,就不必像如今这般劳苦了!”
公输师徒:“?”
夏翁挑眉,捋着胡子不停点头,舒心笑道:“我女孙说得对,此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相信也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章邯则是当即恭敬地行以大礼,深深躬腰,郑重请求道:“邯以卑微之身,惭忝新安里乡民及天下黔首,还请公输前辈不吝赐教。”
公输师徒:“???”
稚唯又看向夏媪,甜笑道:“大母,今日各位长者、阿兄必然辛苦,我们去为他们准备餐食吧?”
夏媪闻弦歌而知雅意,提议道:“就用新做出来的菽浆和菽团可好?”
稚唯重重点头,故作小儿垂涎之态,欢快道:“那自然好,没想到菽做出来的美食那样香醇留齿、软嫩可口。而且这还是章家陨阿兄所创,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呢。”
从来没经历过道德绑架加福利待遇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公输师徒:“………………”
当真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利国利民”“帮扶黔首”的高帽子扣下来,再有章邯当面谦逊请教,公输师徒还能怎么办?
只能捋起袖子认命干活。
没事,他们本来对改造水车就有兴趣,这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公输师徒如此安慰自己。
〈61〉
稚唯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找那架小型连弩(),并对不明所以的夏媪讲解此事的严重性。
虽然她大父大母在多数时间都很冷静?()_[((),甚至背负着“韩国贵族后裔”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但真论起对大秦的了解,或许他们都不如她。
听完稚唯的解释,夏媪摆弄着那架没有得到养护而已经陈旧得不成样子的连弩,皱眉道:“这东西真能引起秦人的忌惮吗?”
稚唯并不意外夏媪的轻视。
所有的发明创造在弱小、萌芽时期,可能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就像火药,最初也因为威力不大而不受重视,进而得不到官方支持,研究改进的过程就变得非常漫长。
她这只连弩的伤害性很小,在夏媪看来确实如同玩具一般,或许拿出去,一些秦人也会这么认为。
但稚唯觉得这其中一定不包括某些军事家和政治怪物。
“不管怎么样,”稚唯决心道,“这东西必须先妥善处理掉。”
得亏现在还不是秦始皇回收天下兵器的时候,否则赶上被秦吏挨家挨户搜查,那才是真的不好办。
“东西好处理,”夏媪手上稍微一使劲,木质的连弩机身就几l近崩裂,“公输子那里要怎么说呢?”
“让大父晚些时候跟他聊吧。”
搞技术的人在某些时候都比较单纯而敏锐,公输子曾经见识过夏翁的手艺,对他的创造理念有所了解,如今再亲眼见过水车……
恐怕对方已经察觉到除了夏翁之外,藏在水车制作背后的影子另有其人,并隐约怀疑是她。
但还是那句话,他拿不出证据。
稚唯暂时不准备暴露自己。
在面对大秦官府的问题上,墨家与公输家面临同样的现状,夏翁身为墨家子弟,由他出面提醒公输子再好不过。
夏媪倒是好奇问女孙:“阿唯不想把连弩交给秦国吗?”
“现在不行。”稚唯示意东方,“也不需要。”
秦国的下一目标就只剩下齐国,据历史记载,齐王最后会投降,齐地黔首基本没受战争之苦。
“而且我又不是秦人。”稚唯小声道。
所有国家的黔首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在这场兼并战争里,她已经在医学方面帮了秦国,军事方面她就不是很想干涉。
夏媪倒是觉得无所谓:“秦国大势所趋,单单一个连弩的出现,并不会影响战局。”
潜台词就是,齐国早晚会败。
稚唯接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着急拿出连弩了。”
夏媪想了想,忽而笑着说出女孙的心思,道:“多一种杀伤力武器,就会有更多人受伤的可能,这对整体战局当然不会有影响,但对那个受伤的人来说,就是百分百的痛苦。阿唯是这样想的吗?”
稚唯无奈道:“大母,我是那么善心泛滥的人吗?”
“会为他人受伤而动摇、忧虑是好的本性,如何称得上是泛滥?”
()对自家女孙开了十八倍滤镜的夏媪坚定否决道。
“好。”稚唯不争论这个话题,叹气问,“今晚吃什么?”
夏媪玩笑着反问道:“不是你来做吗?大母又不了解豆腐。”
稚唯:“……也行。”
既是犒劳大家,那必然要做得丰盛些,但条件有限,稚唯不用考虑太多就定下菜品。
“豆腐炖鱼汤、清炒豆芽、煎豆腐、小葱拌豆腐,山药小米粥,然后再炖个芋头鸡汤?家里还有卤味。再不够就吃豆花、喝豆浆吧。”
“这还真是豆腐宴。”夏媪感叹道。
临时打猎时间不够,鸡、鱼可以和乡民置换,豆制品就从章家拿。
夏媪带着粟米出门,顺带邀请章家人来吃饭;稚唯在家烧水、割豆芽菜,处理山药和芋头。
等章媪跟着夏媪回来帮忙,晚饭准备起来就更加迅速。
只是她们再快也没有人来得快。
见原本在河岸边的四人,连同章家父子一并到来,稚唯眨眼问:“总不会是急着来吃饭吧?”
“那当然不是啦。”章郧解释道。
水车本体沉重,前段时间刚把它安置好,废了乡民们不少力气,且它的运转关乎着农田的灌溉,现在最好别轻易挪动它。
恰好此前在做水车时,为了确保一次成功,夏翁曾经先试制过一架小型的,如今还摆在夏家院子里,与实体的水车是等比例大小。
“改造四人组”就先根据水车和踏碓等农具的实物,构思整体架构,画下设计图,等到实践这一步,再回到夏家用小水车做实验,看哪种设计可行。
章郧对稚唯偷偷摸摸道:“阿父对此很是关心,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务,搁下刀笔就往河边跑。”
稚唯往鸡汤里撒了几l颗枸杞,笑他:“那陨阿兄呢?”
章郧嘿嘿笑:“磨了一天菽浆,也该让我歇歇。所以我就和阿父一起过来了。”
一时间,夏家可谓是极其热闹。
前院里,刨木头的动静混杂着夏翁和公输子为设计方案的争执声,以及章老丈和两个青年劝说声,不绝于耳。
后厨里,两位妇媪交流着做菜心得,互相学习,间或吐槽自家良人。
稚唯和章郧是哪边都加入不进去,只能围着锅灶……
“试菜。”
稚唯看着鱼汤,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询问章郧的意见:“你们家能吃辣吗?”
“辣?”
“茱萸尝过吗?”
“哦~能吃。”
稚唯跃跃欲试道:“我这里有比茱萸还够味的藤椒,是小叔父从蜀地得来的,不如我们放点尝尝?”
“又是蜀地?”章郧还记得今日稚唯所说,蹲鸱在蜀地长势喜人。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稚唯笑笑没有多说,将鱼汤分成两份,往其中一份里加进藤椒继续熬,惋惜道,“放晚了,不正宗,但应该不会难吃。”
章郧
对做菜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稚唯的话,只当这是夏媪教的,还夸稚唯心灵手巧。
“原来菽块是这么吃。”他稀奇地看着汤里翻滚的“白玉”。
“不止是这样。”稚唯让章郧去找两位妇媪,“大母那里还有煎的和凉拌的。”
[豆浆是菽浆,豆花是菽团,豆腐是菽块、菽片——章家人取名真的好朴实。]
系统促狭道:“我想知道,以后‘豆干’‘豆皮’他们要怎么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