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九十一章 来自梁萤的策反智慧
这些战俘不止押送到金林,大通那边也有。
当地老百姓跟梁州那边差不多,应该说大多数地方的底层百姓都是差不多的样子,穷困潦倒。
但这里的人们却有盼头。
遭殃的是有钱有权的富人,因为他们的土地会被回收充公。但也仅仅只动土地,其他私产是不会去侵犯的,除非硬要鸡蛋碰石头。
战俘中多数是梁州兵,青州兵占小部分,也有石坪兵。当地老百姓对他们这群人的态度很不客气,毕竟是战俘。
因着他们穿的衣物跟俞州兵不一样,老百姓但凡看到都要啐骂几嘴,骂他们不知好歹,砸自家的饭碗,实在愚蠢。
搞得战俘们个个不痛快。
石坪那边尘埃落定后,俞州军开始逼近定都。
定都的求生欲极强,屁都不放一个,主动开城接迎俞州军入驻。
毕竟前有石坪的例子,近十万大军都被瓦解了,定都不敢挑战其权威,主动投诚。
那定都紧邻梁州边境,如果要打入梁州腹地图谋六郡,需得把九原这道屏障攻破才行。
攻九原需进行一番详细周密的布局,在对当地情形了解得不多的前提下,他们并不着急发起进攻。
而这道难题,被那些战俘给解决了。
梁萤非常狡猾的避开了衙门去洗脑,直接用当地受惠的老百姓给他们上课。
那些实实在在的益处是战俘们亲眼看到的,虽然金林这边的老百姓并不是梁州兵的家人,可是他们背后的家人也跟金林的百姓一样,就是最底层的庄稼人。
说不触动,肯定是假的。
因为上战场挣军饷养家糊口跟俞州过去搞土地下放是自相矛盾的。
土地下放,是为了让老百姓碗里有粮;战俘们打仗,也是为了让碗里有粮。
结果现在他们不用打仗,自己的家人碗里都会有粮,谁还愿意去卖命保梁州?
保的是自己,还是上头那些权贵的利益?
不言而喻。
这种矛盾给战俘们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动摇了他们卖命打梁州保卫战的信念。
如果说俞州军来入侵,那保家义不容辞。
可是现在俞州军打进来是要搞土地下放,是要把权贵手里的田地打下来分发给当地的老百姓,他们这些兵的家人也会获得巨大利益。
那梁州保卫战还有保卫的意义吗?
得知定都那边投诚后,梁萤下令把所有战俘放回去。
他们诧异不已。
于是押送过来的所有战俘又被押送回了定都,还是赵雉亲自放的人。
郑曲阴阳怪气道:“下回你们这些梁州兵可莫要落到我手里,若不然,可没有今日的好运气。”
战俘们没有吭声。
赵雉道:“回去吧。”
不少战俘一窝蜂朝梁州方向跑去,也有没跑的,试探问道:“你们俞州军去了梁州,真会把土地下放给当地的老百姓吗?”
赵雉斜睨他,“不把土地下放了,那我们跟朝廷有什么区别?”
那士兵闭嘴。
另一人问:“可以投诚吗?”
郑曲不耐烦道:“放你逃命去,你投什么诚啊?”
那人有些局促,老实道:“这边的军饷比梁州领的多,家里头还能分得自耕地,比梁州那边当兵划算。”
这话把众人气笑了。
郑曲没好气踹了他一脚,“赶紧滚回去,待爷爷打过去你家里就有土地分了,种地养家糊口多好,没事当什么兵?”
那士兵被踹了一脚也不恼,只搔头不好意思地笑。
赵雉道:“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不容易,还是回家去老老实实种地养家糊口,家里人也放心。”
郑曲接茬道:“若真有心投诚,就多想想你们在梁州的那帮兄弟,总不能让你们拿刀去砍同乡,这事儿缺德。”
说罢指了指他们,“下次可别让爷爷我在战场上看到你们,看到了照砍不误。”
几千战俘陆续离去。
待人都走光了后,赵雉才道:“金林那边有点名堂。”
郑曲:“也不知那帮人回去了会不会搞点事出来。”
赵雉双手抱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攻打九原还得费些心思,不急这一时。”
那些被释放的战俘跑回梁州后,一些回了原来的军营,一些则回了家。
无元县衡水村的穆三郎是半夜回到家中的,一般来说但凡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兵,上头都会把名字贴到告示墙公示。
穆家也接到穆三郎在石坪战死的消息,穆老儿哭了好些天。
老伴儿蔡婆子埋怨不已。
可是一家子的日子委实难过,老大做了上门女婿,老二前几年因为生病搞得家徒四壁,结果还是人财两空。
老三为了撑起这个家去投了兵。
参军有粮饷,这两年勉强还完当初医治老二留下来的债,眼见日子渐渐有了起色,攒够了讨媳妇儿的钱就退伍,不曾想老三没了。
家里唯一的支柱没了。
蔡婆子以泪洗面。
半夜忽然听到敲门声,起初蔡婆子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后来仔细听,外头似有人在叫喊。
她迷迷糊糊睁眼,困惑道:“三郎回来了?是不是三郎回来了?”
旁边的穆老儿被惊醒,心中有些怵,“老婆子莫要瞎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三郎已经去了。”
蔡婆子到底想念自家崽,在黑暗里坐起身,再也睡不着了。
穆三郎在外头敲门,喊阿娘开门。
屋里的穆老儿也听到了声响,心惊肉跳地坐起身,说道:“外面好像真有人?”
他们家是独户,也没听到狗叫,忽然听到动静,不免觉得蹊跷。
“阿娘,给我开门,三郎回来了。”
蔡婆子心中又惊又喜,“三郎回来了,三郎回来了!”
她忙下床拿火折子点油灯。
穆老儿非常警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半夜三更的,莫不是鬼敲门?”
这话把蔡婆子唬住了,不敢再动。
外头的穆三郎又喊了两声。
蔡婆子心中惴惴,小声道:“那声音听着耳熟,像我们三郎。”
穆老儿神经质道:“外头若有人,黑子怎么不打响声?”
蔡婆子:“……”
被他这一说,后背不由得冒起白毛汗。
殊不知外头的土狗正欢喜地摇尾巴围着穆三郎转,硬是没吠叫过一声。
屋里的两个老人紧张不已,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穆三郎也觉得怪异,又喊道:“爹、娘,你们给我开门啊,我是三郎。”
蔡婆子终是憋不住了,红了眼喉头发堵道:“儿啊,你走吧,若是缺了什么,明日给你烧些过来。”
穆三郎:“???”
他听着不对味,后知后觉道:“你说什么胡话呐,我从石坪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听到这话,蔡婆子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去点油灯,急赶匆匆去开门。
外头吹进来一股冷风,穆三郎站在门口,脸冻得通红。
当时他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整个人风尘仆仆,落拓至极。
蔡婆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把油灯端得高了些,去照他的脸。
瞧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真的是她家的三郎。
蔡婆子再也憋不住失声痛哭。
穆三郎抱住她,也是激动不已。
穆老儿提着扁担,看到穆三郎地上的影子,才红着眼眶不可思议道:“三郎当真回来了?”
穆三郎见到屋里的白,一下子就明白了,忙应道:“儿回来了,儿没死。”
穆老儿扔了扁担,忙上前摸他,有温度有生息,是他家的三郎。
老两口失而复得,不禁眼泪花花。
穆三郎饿坏了,蔡婆子忙去给他煮吃食。
穆老儿上下打量他,抹泪道:“天可怜见,三郎回来就好,以后再也别出去了,你阿娘受不了那担惊受怕。”
穆三郎:“儿以后不走了。”
当即把他在石坪被俘虏后的经历同自家老父亲说了说,听得穆老儿半信半疑。
不一会儿蔡婆子端来一碗馎饦,穆三郎狼吞虎咽。
穆老儿跟她说起那帮俞州土匪,蔡婆子诧异道:“有这等好事?”
穆三郎口齿不清,“起初我们都不信,但金林那边确实家家户户都有自耕地,当地老百姓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们蠢,挡自家财路。”
蔡婆子抱幻想道:“倘若真能得土地,那三郎以后就不用去卖命了。”
穆老儿还是觉得这个世道魔幻,指着外头道:“杜乡绅家的九百亩田地,全部打下来分给咱们这些没地的老百姓?”
穆三郎应道:“对,全部充公,由衙门分发给有户籍的村民,以后只交三成公粮,不交租子。”
穆老儿整个人都飘了,说道:“我们现在的衙门会搞劫富济贫把杜乡绅家的田地分给老百姓吗?”
蔡婆子:“你想得倒挺美。”
穆老儿拍大腿,“俞州的土匪进来劫富济贫给我们梁州人打土地,那我们还拦着做什么?”
这话从此成为了梁州人的灵魂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