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chapter 76 chapter
十多分钟的长曲,耗心耗力。
年轻人的额间鼻翼上起了细汗,几丝黑发贴在饱满额头上。他微蹙着眉,随着弹奏,时而低头,时而仰眸。时而眉梢的弧度坚毅如锋,时而眼中的深情如溢出的春水。
在他指尖,琵琶音颗颗分明如玉珠,每颗都饱含着无限的情绪,弹跃空气中。
黎里在涤荡的乐声中,望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热爱,对音乐、对梦想世界的纯粹的热爱。
她忽然伤悲,不知道经历过那些黑暗,他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又或者,他将内心所有的痛苦、悲欢、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把琵琶里,才能走到现在?
随着最后一阵急急的弦音渐缓、消弭、完毕,燕羽的手轻扶弦上,微低下头,黑黑的眼睫也垂下,遮了眸。
一滴汗从他眉尾滑落,擦过眼尾,竟像一滴美人泪。
他仍微敛着眉,玉一般的脸颊上竟有丝脆弱。他呼吸很快,胸膛起伏着。
满座宾客,悄无声息。
只五秒的功夫,他眉心舒开,一抬眼睫,丹凤眼里光芒澈澈,面庞已恢复平淡,情绪亦撤得干净。
他手抱琵琶起身,顷刻间,满场掌声震耳欲聋,连地板都在震颤。甚至有几位评委都鼓了掌。
黎里身边一阵惊叹声,选手们心知肚明:
“太他么厉害了。是人吗?”
“简直就没短板。”
“比不上,心服口服。”
黎里用力鼓着掌,觉得脸上有点痒,一摸,竟不知什么时候落泪了。
她匆匆下楼,找进休息室。他琴盒已收好,摆在脚边,人坐在沙发里,正闭目养神。
其他候场的选手待在各自位置,或佩服或仰慕地打量,没有打扰。
黎里见他额上全是汗,拿纸巾擦拭。燕羽睁了眼,望住她,眸子干净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看什么?”黎里掀开他额发,“感觉不到脸上全是汗,自己不会擦?”
他轻声:“好累,忘了。”
她一下无言,又道:“要不吃块巧克力?”
他摇头:“有话梅糖吗?”
“有。上次给你还不吃,知道好吃了吧。”她剥一颗递到他嘴边,他含进嘴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抬眉:“你手心好烫。”
演奏,尤其是比赛,确实太耗体力精力了。
他说:“我要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其实不喜欢吃巧克力。”
黎里无语:“……”
他说:“但话梅糖,喜欢吃。”
“鬼信你。”
“真的。”
两人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直到他后面的选手表演完毕。黎里扭头看电视屏幕,休息室里其他选手也都盯着。
分数表出来了,第二轮393分。又一个破纪录的分数。
前台的掌声很清晰,连休息室里的选手们都很激动,发自内心地拍手。燕羽拎了琴盒起身,选手们纷纷祝贺:“恭喜啊燕羽。”“你好棒啊!”“恭喜啊。”
燕羽一一颔首,算是致谢,背上琴盒,牵着黎里的手离开了。
那天他回到酒店,睡了一整个黄昏。
他第轮比赛在最后一天下午,有两天半的练习时间。谢菡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还自己找人借了入场证,说到时去观赛。
黎里把谢菡准备的演出服拿来后,燕羽沉默了十秒,说有点夸张。但黎里说他穿上特别帅,他竟就立刻接受了,免了她预先准备的一番口舌。
接下来两天,两人都泡在一起排练。其实过去两个月集训下来,黎里进步神速,鼓速提高到了150。
往往重复的训练是很枯燥乏味的,可这些日子下来,她竟习惯了。如今有几天完整的时间和燕羽一起练,她一点不觉乏味。
有时,她将一段谱子反复提速打了无数遍越来越好时,一抬眼见燕羽也在重复练习着某个指法,就莫名有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很安心,好像每一小步都走得稳妥了,所以丝毫不担心应许的结果。
比赛那天上午,两人乘车去音乐厅,打算看下其他选手表现。出租车转过路口时,黎里望了眼窗外。
“在看什么?”
“那边是海吗?”
燕羽望了眼,一排绿化树外浮着一层淡蓝色。
司机说:“是海。海城就是挨着海的。”
“真的是?”黎里趴在窗边望,“我还从来没见过海。”
燕羽听了,说:“师傅,麻烦就在这儿停。”
两人下了车,推着箱子走过宽阔的草坪。很快,淡蓝色的大海铺陈面前。
他们找了把长椅,坐在树荫下看海。
“这算是第一次看海了,还挺漂亮的。但好像不是很蓝。”
“离城市太近了,有污染。”
“可还是很美。”黎里说。
淡蓝色的水面一望无际,与天空相连。沿着海岸线,繁华城市蔓延去远方,岸上高楼林立,车来人往。
“有种人类世界和大自然的碰撞感。”
燕羽听着,微笑:“碰撞?琵琶和架子鼓吗?”
黎里一听,就要起身:“走吧。”
燕羽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再坐会儿。”
黎里落回来,他揽了她的腰,她往他身边挪挪,靠他肩上:“不去看其他选手了吗?”
“你想去?”
“现在不是很想,坐这儿吹风好舒服。”
“是啊。”他微眯眼望向海平面和天际线。
黎里问:“为什么大部分看见海会心情好呢,像我这种没见过海的人都喜欢海,奇怪。”
“可能因为象征着未知的远方?”
“或许吧。但这边的海跟电视里不一样,没那么蓝,也没有沙滩。等有机会了,想去看看有沙滩的海。最好是白沙滩的。”
“好。”他说。
风吹着,阳光在绿树上跳跃。
“黎里。”
“嗯?”
“我有点困了。”
“靠着我睡会儿?”
“好。”
黎里挺起肩膀,他将脑袋靠在她肩上,闭了眼。
夏风吹着,黎里说:“你头发长了。要剪了。”
他低喃:“还好,暂时不剪。”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黎里扭头看他安睡的脸:“也行。长点儿也好看。”
他在风中弯了下唇,树梢漏下来的阳光斑点落在他唇边。
于是一上午,两人什么也不做了。比赛、对手、评委、音乐厅都扔去身后。他们就靠在那儿,放松地吹着风,看着海,闭着眼,望着天,虚度光阴。
背后,几十米绿化带开外,是城市的车水马龙;而面前,是海阔天空。
虚度光阴,好像也没关系。和你一起,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