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峡谷 你真的是曳月吗?
他此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雪地上狼狈的曳月。
手中的剑,替代他的手指抵在曳月的喉咙,一寸一寸往下。
衣襟挑开,划破。
露出庄重柔软的黑色衣料下的雪白里衣,然后是比衣物更皎洁的肌肤。
狎昵折辱的意味。
包括脸上被划破的那一道血痕,都昭示着男子的恶意。
他望着曳月无动于衷的脸,喃喃道:“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就只有一张脸,也叫作剑修?”
中年男皱眉,方才还想劝阻,见他举止越发过分,反而没有再拦,只是说道:“那是你没见过他一千年前的样子。”
男子神情淡漠,几分似笑非笑:“哦,看过记载。十六岁大比魁首,一路过关斩将,同时代的修士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洞虚境以下,却越境连挑当时高手。许多人因为他道心有损。有人尾随他之后,将那些同他挑战的大宗门新秀一一斩杀。惊动整个修真界。直至最后陨落于玄钧帝尊剑下前,战无不胜,从无败绩。叫人千年过去都难忘。”
中年男子复杂地看着地上的曳月,昔日的手下败将,连他的对手都不配的人,千年后已经成为一方大能,修为最少也已经是破真境。而这位曾经倾倒大半个修真界的传说,死而复生,却再不复昔日的锋芒。
雾雪一样的脸,苍白得像是濒死,眉睫静静不动,雪落在上面也一颤不颤。
极致的美丽,也极致的羸弱。
男子淡漠道:“可是,难忘的到底是他的剑,还是他的脸?书上写得也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如今的样子,还拿得起剑吗?”
中年男子道:“那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主上让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完好无损带回去,我们照办就是。是真是假,是主上的事……”
男子屈膝半蹲,一只手掐着曳月的下巴,一瞬不瞬望着那张染血被他划伤的脸。
沾了血破损的脸,反而让那种鬼魅一般死气沉沉的美,多了一点鲜活生动。
清冷之余,不那么冷漠,有一种任由别人肆意掌控把玩的凄艳。
“等等你不能……”
茫茫大雪之中,曳月的衣服本就显得单薄,那男子却还扯开他的衣襟,撕开最外面两层稍稍起到保温作用的衣服。
扶筝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顿时惊惧愤怒,不住挣扎,但她的嘴被封住了。
“我为什么不能干?”那淡漠的视线盯着雪地里的人,眼神冰冷到灼热,声音微微沙哑,“我刻苦修行,就是为了做人上人仙上仙,看上的东西想要就要。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死了,自是要及时享乐,为所欲为。若是要普度众生,何不干脆去做佛修?”
那淡漠的男子在门中地位超然,修行的道法颇有些邪性,行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中年男人有些烦恼道:“到底是主上要的人。你若真想要,等回去了问主上讨要,主上定然不会不许。这里冰天雪地的,我只怕节外生枝。”
男子嗤笑道:“怕什么?这里是一处界外界,我就是把他玩得死去活来,嬴祇也不会感应到丝毫。”
“嬴祇感应不到,那进入这里的人呢?”
陌生的声音。
男子握着曳月脖颈的手放下。
起身望向身后。
这里是一处峡谷。
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大雪。
雪地里眨眼睛出现一队又一队人马。
放眼望去,互相都不认识,各自戒备。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只有一队,还可以说他们当中出了叛徒,但这么多人,几乎是把在玉皇镇参与这次事件的所有势力都引进来了,这就不是叛徒能解释的了。
“那个人说得是真的,竟然真的躲在这里……”
“那个人,是谁?”
“情况不对劲,小心有诈。”
“无所谓,这么多人都在,有诈也不是只有我们吃亏。”
“杀了我们的人,躲在这里想黄雀在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
乱糟糟的场景,各方势力互相防备又仇恨,一触即发。
占据峡谷主场的,淡漠男子一方,正嗤笑着要说什么,才刚张嘴,忽然一道热液喷洒在对面的脸上。
对面正要勃然大怒,神情却忽然一僵。
看到,那个人保持着不可一世的神情,喉咙一道血痕,直直地倒了下去。
露出身后那个人。
雾雪一般的脸,虚弱,清冷。
清透的眼眸里,唯有冷漠。
如同海上的清雾一样的美人。
在他们看清他的第一时间,也看见了他手中纤薄如冰凌的剑。
那剑挥出。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挥剑的动作,剑身和衣袖划过的弧度,是一种极其冰冷凌厉,却又优美的线条。
那分明是极快的,shā • rén的剑势,切断头颅的动作,怎么会不快?
但在视野中却又显得很慢。
直到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的头颅随着剑势一起飞落出去了。
一柄极其轻薄的剑,一个极其虚弱无力的人。
虚弱到好像一阵风就会将他吹倒,好像连剑都拿不稳。
一张极美的脸,脸上的神情极其平静,冷静却又凌厉。
满峡谷的雪地,尸山血海,流血漂橹。
刚开始杀的时候,他的眼睛还能看见。
“……我教你的自然是能越境shā • rén之法……”
他的神智也还清醒,杀了人能感受到肺部的咳疼,手臂的酸软。
但层出不穷的敌人太多了。
峡谷仿佛成了一个斗兽场,有进无出。
他在雪地上挣扎接上被反复脱臼的胳膊,他一遍一遍耐心地调动为数不多的灵力,去感应他的心剑。
剑修没有剑就什么都不是。
剑修只要手里有剑,就什么都可以杀。
一开始他还是人,会累,会颤抖,会到极限。
但很快,那墨画的眼睛失效了。
散落的刘海垂落在鼻梁上,遮挡了空洞的眼窝。
鲜血浸湿了他的衣物,他的头发。
他的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风里是雪的气息。
他想起,漫漫无边的死亡,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一直被埋在无边无际的大雪里。
埋了一千年。
有时候他记得,自己正在殊死一战。
有时候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生,感觉不到死。
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哪里有活物,哪里有站着的敌人。
劫云不断劈砍在峡谷上空。
他拄着剑,是唯一站立着的。
扶筝错愕地望着那里。
亲眼看到那个人濒死一般,一点一点动着手指,连站起来都摇摇欲坠困难万分。
看到那个人解开她的束缚,无视她要带着他一起悄悄逃走的建议。
如同一阵虚无缥缈的雾气一样走进人群。
看到那个人挥剑。
扶筝是一个五百岁的鸾鸟,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剑修。
她第一次见,这样弱,弱到让人看一眼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的剑修。
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强,濒死之躯,毫无修为灵力,却靠着一柄剑源源不断杀下去,在别人的死亡里堪破生死,进入洞虚境的剑修。
雷劫洗刷了所有的血,所有的污秽。
说书人从峡谷唯一一棵小树的阴影里走出来。
尸体自动向两旁清开一条道路。
他走上前,站在曳月面前。
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嬴祇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他温柔地伸出手:“跟我走吧。”
感应身侧空气里的波动,下一瞬曳月手中的剑毫不犹豫朝对方挥去。
“冷静一些,我又不是嬴祇。”
曳月的剑停在说书人面前,一动不动,片刻,缓缓放下。
“你不是嬴祇。”
说书人若无其事,随意扫了一眼战场,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杀性这么重,也是因为看错了,以为嬴祇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