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不缺席的姻缘签
“又来送红伞吗,怎么这么像是故意的……
“难道说,今夜你前来夜谋,没有等待本公主,不是有意在轻视我不在意我。
“而是担忧本公主早回,特意提前结束,然后潜来送伞?
“欧阳良翰,你,你这……”
颇为自傲自恋的梅花妆小女郎又疑又羞,语气有些结巴。
烛火映照下,这一张小脸十分精彩……
翌日。
离裹儿照常早起,装作无事发生。
只是眼沟处淡淡的黑眼圈,似是在表露着什么。
至于门口旁安静摆放的那一把红纸伞,她像是没看见一样,正常出入闺楼。
也没有让其它丫鬟们挪动它。
只是每次经过倚红伞的门口时,某位梅花妆小女郎裙摆下的莲步会稍微快上半拍,也不知道在刻意躲着什么。
可那余光会不经意的扫过,确定它是否还在。
离裹儿像是在等待某人发现放错了院子,自己私下悄悄拿走,权当无事发生。
又像是……在等他的进一步直白表露?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或说期待什么。
往后数日,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时光中渡过。
又到了约定好的夜谋之日,离裹儿再度参加菊华诗社的诗会,未早归。
晚上的诗会,离裹儿有些心不在焉。
结束后,她立马起身,拒绝了年轻才俊们的讨好邀请,快步离开,返回浔阳王府。
夜谋结束,欧阳良翰早已离开。
离裹儿转头,寻了个借口打发走彩绶等跟屁虫们。
靠近闺院,她放慢脚步,袖中玉手微微攥拳。
到了闺院。
离裹儿目视前方,牵起两侧裙摆,走进院中,立马瞧见闺楼门口那柄红伞旁边,静静摆放着一柄崭新水绿油纸伞。
制式一模一样。
他没收走红伞,他,还又放了一柄新伞。
且打开新伞,有一行熟悉字迹。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你,你,没完了你……”
离裹儿“腾”一下合拢雨伞,左右四顾,俏脸蛋儿有些难为情。
东张西望了一阵,趁着闺院无人,她赶忙原封不动放回绿伞,权当没看见,溜进楼中。
可此后几日,似是为了再度验证什么,离裹儿不时走神,频频翻动日历,像是在焦虑的等待某个日期。
几日后,终于,又一次浔阳王府的书房夜谋开始。
她依旧是参加完诗社的例行诗会后,晚归王府,欧阳良翰已经离开。
离裹儿换个理由,打发走彩绶等丫鬟。
她抿了下嘴,心情又是羞怕又是期待,这种滋味十分奇怪,小女郎此前的十七年人生中从未品尝过。
再度走进闺院。
闺楼门旁,赫然又多出一把淡粉色的油纸伞。
原本步履犹豫的离裹儿,迅速加快脚步走去,她撑开了第三柄新伞。
伞面上,是他照例如常的一行短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离裹儿怔了下,嘴中反复咀嚼。
“咦……”此诗格式古怪,不受古体格律,但却格外的朗朗上口。
她知晓,这定然只是残句,但却被他信手拈来,像是某刻生起相思愁绪时,在伞上随手一记,率性无畏。
这等才情与留白,简直撩人心痒。
咀嚼十数遍,离裹儿蓦而跺脚。
你写这么好做什么,不干正经事了,怎么把才华心思全放在了这种撩拔女子的情诗上面,难道就这么思恋她吗?
前一刻还爱不释手,下一刻离裹儿烫手山芋般丢出新伞,匆忙将其摆放归位。
依旧回避,不敢触碰。
似是害怕一旦碰了收下,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沾染上了某种令世间大多数女子又爱又恨痴迷却断肠之物。
可这么一来,闺楼门口,接连多出三柄手工油纸伞,某些事情有些藏不住了,离裹儿第二日一早,发现彩绶她们望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只是没人敢当面问她,也没人敢擅自碰伞。
可夜深人静之时,情伞困扰的离裹儿不禁羞恼啐骂:
“好你个欧阳良翰,你这……你这伪君子,难怪迟迟不纳谢家姐姐,竟背着她做这等事情……玷,玷去本公主清白。”
嘴里虽骂,但不知为何,离裹儿心中却生不出多少讨厌来。
或许是一路走来,欧阳良翰韬略智谋,才华本领,让她本就欣赏。
而能被优秀的同龄人爱慕表白,大多数女子都不会觉得油腻可恶,或者说,是另一种特殊的讨厌可恶。
讨厌可恶他的直白与大胆,令起羞恼不已。
可她一想到求之不得的谢家姐姐,胸脯间忽然淌过一股无辜又舒适的奇特情绪,像是得到了某种强烈的肯定与认可。
这是只有漂亮优秀女子之间才有的暗暗攀比争夺。
可为何心里又慌慌的?
连续数日,离裹儿心乱如丝,告别往日的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某夜,闺榻前,解衣欲睡,她忽记一事,披衣起床,行至书架,翻出一本大部头。
犹豫片刻,从中取出一枚夹藏许久的东林寺姻缘签。
迟疑片刻,离裹儿突然打开签纸。
定睛一瞧,轻念: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蹙眉目光下移,红纸下方,有一列属于善导大师字迹的解签语:
“身处万花丛中,依旧懒得回头顾盼,一半是因为向道之心,清心寡欲;一半则是因为早早遇见一位光芒耀目的命中人,自然看不上凡俗,此乃缘,亦属劫,难渡,难渡……”
这一串解签词写到后面,似乎停顿了下,最后留下八字: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一句莫名其妙的禅诗,离裹儿一眼洞察含义:
“当空悬挂的皓月,什么时候……可以摘取?”
离裹儿呆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了这些日子,考察那些投奔士人才俊时的失望透顶。以前她还觉得不服气,不服输,可现在……
她想起了将他们与阿兄的房中谋士欧阳良翰做频频对比,却始终比不上。
想起了欧阳良翰作为谶言中的贵人,迟迟未阴差阳错送出的那个“明月”之物。
还想到了……某一种共富贵、共患难的不对劲打开方式。
“明……明月,怎么又是明月?等等,难道……难道谶言中的明月,就是欧阳良翰本人?”
窗前月下,有梅花妆小女郎讷讷难言,小鹿乱撞,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再也不见不久前一丝的娇蛮刚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