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秀才老爷 前往荣州
老四封余柔,也就是封氏,看中去荣州跑商的小伙计乌植,心心念念嫁给乌植,和对方生儿育女过了十几年。
封家如今家大业大,老大生了三子一女,膝下小孙子都会跑了。老二膝下两子两女,皆已成婚,家里也是不缺孙辈的人。
此行封余财并非独身一人,除了小厮护卫外,还带了亲儿子大郎以及侄子三郎。三郎在同辈中一向最有主意,故而有此一说。
封余财见小妹真的要恼了,连连讨饶:
“行行,我不说总行了吧,回头见了小东保管比亲儿子还亲,定能哄的他乖乖跟咱们回荣州。嘿嘿,到了荣州,爹娘的糖衣炮弹和那么多姊妹的温言软语,就不信他还不想回家!
若是这些都不顶用的话还有三妹呢,麻烦她将小东带去并州,并州书院是什么地方,读书人没有不向往的,就不信这一连串儿下去,小东还不迷糊!”
这也是封余闲打的主意。
封氏连连朝荣州方向拜了又拜:
“为了小妹的事叫全家跟着操心!”
话说开了,封老大又有心情吃早食,一碗米粥大口吃完,忽然想起一事,拍大腿直乐:
“早前三妹极力反对你嫁给乌植,对你和乌植生的孩子也向来淡淡,说来她和乌追此前并未见过吧?她听说此事也是惊讶极了。
这回正好,昨儿我偷偷去瞧了,小东长的可没有一点儿像乌家人的地方,咱们把他带回去,三妹瞧了定然欢喜!”
封氏听的苦笑连连,将特意为大哥准备的酱菜搁在他眼跟前:
“三姐对我定是恼的狠了,我生完孩子好几年,她都不愿与我走动,若不是我的书信她必回,我都怕她那脾性上来,直接与我断交。
想来知道我这边发生的事后,没少在家骂我愚蠢吧?”
说起这位性子强硬的三妹,身为老大的封余财也是连连摆手:
“你们姐妹之间的事,大哥可不掺和!”
“对了,大郎与三郎上哪儿去了?”一早上没见着两人,封余财纳闷儿。
说起这个封氏面上终于带了笑意:
“大郎三郎有心,说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奇州,多少要给家里长辈姊妹带些礼物回去,管家一大早便带两人去街上转转。”
可他们万不会想到,这两人的转街,是专门去秋东身边打转。
秋东和郑氏母女探监归家的途中便察觉有人偷偷摸摸跟踪他。
视线火热,嘀嘀咕咕,恨不能直接冲到他跟前来个热情拥抱的那种跟踪。
他几乎不用想就猜到这两人的大致身份,但跟那些人,秋东并不想有过多接触,于是在将郑氏三人送回家后,接下来在等待放榜的两日,并未走出家门一步。
索性,他也能趁这段时间将接下来的安排跟三人详细说说。
郑氏正在洗衣裳,院子里已经晾了满满几衣架,盆里还泡着好几盆,手泡的发皱。
如今是夏季只用井水就行,到了冬季单是买柴火烧热水就是一项不小的开支,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也赚不了几个钱,何况冬衣珍贵,好多人家并不会频繁水洗,免得失了热乎气儿,到时候生意就更不好做了。
就这,还得感谢这院子的原主人有先见之明,于院中打了一口井,不似巷子里其他人家,要去巷口挑水吃。
谷穗在巷子里进进出出,谁家的衣裳缝补好了要及时送过去,谁家的衣裳到了约定时间要上门去取,两个条腿儿都跑细了。
别看谷禾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绣帕子,从早到晚,夜里还要点灯熬油加班加点,从颈椎到腰椎都不好,过段日子恐怕眼睛也不会好。
秋东帮郑氏将衣裳拧干晾在衣架上,叫两个妹妹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起围着郑氏坐了,缓声道:
“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去一趟荣州,处理完了荣州的事情我不打算直接回来,目前的想法是去并州游学一段时日。”
三人听他不回来了,脸上的不舍那般明显,谷穗直接没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
秋东摸摸她的脑袋,将他对谷苗和谷田两人的安排说了:
“若你们同意的话,我会请钱老板帮忙安排。”
郑氏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感激的拍拍秋东手臂:
“你这个决定再好没有,与其让他们在外面游手好闲不知哪一日会丢了性命,还不若送去矿山吃点苦头。以前就是娘和谷陶太惯着他们,才叫他们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往后可没有那般的好事了。”
郑氏也是下了狠心,与其看着儿子废了,还不如让他们吃足了苦头,以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秋东点点哭花脸的谷穗,温声道:
“去将我屋里靠窗那个匣子拿出来。”
谷穗抹一把泪,闷闷跑进去拿了东西回来塞给秋东,噘着嘴不说话。
秋东看的好笑,从匣子里拿出十两的小银锭子递给她:
“好了,大哥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个拿着,算是提前给你的嫁妆。”
谷穗不要,郑氏也不让她拿:
“在家千日易,出门处处难,娘还没给你应急银两,怎能要你的钱?”
说着就催谷禾:
“将床头枕头下的那个荷包拿来。”
秋东出声阻止,谷禾没听,也抹着泪走了。
很快,郑氏便将荷包塞进秋东手里,秋东只一摸就明白里面装的是银票,小额银票十两起步,最常见的是五十两,不论哪一种,对郑氏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郑氏怜惜的摸摸秋东鬓角:
“娘在乌家二十年,存了不少体己,这个你拿着,你性子倔,不一定能和乌家人相处到一起去,出门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这事上娘得劝你一句,乌家那头你得认,都说独木不成林,这世道没有家族支撑,没有亲人帮衬,孤零零的独木桥有多难走娘比你清楚,就听娘一回劝吧?啊?”
秋东握住她的手,宽慰道:
“娘,我心里有数。”
笑盈盈收了郑氏给的荷包,顺理成章将十两的银锭子给两个妹妹一人塞了一个:
“都收着吧,旁人家姑娘都有压箱底的私房钱,我妹妹不能只往家里填。”
又拿出三张身份名帖,依次递给他们。
谷禾与谷穗看不懂是什么,郑氏却是见过的,顿时怔住了:
“这?这是?”
“前些日子去衙门消了你们的奴籍,这是身份名帖,且好好收着,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身了。”
三人已经愣愣的回不过神。
秋东的小匣子就跟百宝箱似的,又从底层掏出两张纸给郑氏:
“一直赁房子住,心里到底没有着落,正好这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周围邻里和善,你们住在这里我也放心,这是院子的房契和地契,娘您收好。”
三人呆呆望着秋东,嘴唇开开合合,没吐出一个字。
心有千言,临了却心酸的只想哭。
秋东收敛神色,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难得郑重:
“另外,柳条儿街开书肆的钱老板手里有一间铺子要出租,我琢磨着家里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便做主租下来了,地方不大,刚好够改一间早食铺子。
我尝着娘不管是做酱菜还是拌菜,亦或者汤面粉丝,包子馒头的手艺都不差,做早食生意总比浆洗衣裳有盼头。
我先付了一年的租金,若是明年你们能回本,租金便自个儿付。没问题的话明儿就去瞧瞧,该扫洒扫洒,该装修装修,尽早打算起来。”
郑氏和谷禾抱头痛哭。
这段日子就跟天塌下来似的,日子没着没落,她得扛起家里的生计不说,一边忧心牢里的孩子,一边忧心两闺女的将来,还得忧心秋东犯倔和乌家闹翻吃苦头。
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人都快熬干了。
突然被秋东这么一安排,心瞬间就稳了,即便再大的风浪来了,她们也始终有个家能躲避风雨。
谷穗直接抱着秋东胳膊嚎啕大哭:
“我好害怕,大哥,我好害怕啊,明明都好好的,结果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
秋东由着她们发泄。
打从出事起,郑氏只在跟着秋东搬出乌家那天哭了一场,之后将秋东和两个女儿照顾的很好,还省吃俭用小小的存下了一笔,在秋东看来,可比大多数男人都坚韧靠谱。
这头院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门外封大郎和封三郎面面相觑,年长的封大郎摸着下巴沉思:
“瞧着回来的时候还挺高兴,怎的一转眼就哭了?”
封三郎靠在墙角,有理有据的分析:
“肯定是不舍得小东跟咱们走呗!附近还有谁不知道小东的身世?有小东罩着,郑氏母女过的多滋润啊,就咱们看到的,那小丫崽子从各家进进出出有谁为难过她吗?
想想小东跟咱们走了,慢慢的再也不跟她们亲近,是我我也要难过的。”
封大郎深以为然。
两人对自家小姑的遭遇十分同情,站在小姑的立场上,自然对郑氏喜欢不起来。
小姑替郑氏一个仆人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如今真相大白,小表弟竟然还跟郑氏亲近,甚至不愿意叫小姑一声娘亲。
可不就是郑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失去,亲儿享受了十五年的富贵生活,如今又被二叔带走,养子又一心向着她,占尽了好处,自家小姑可怜极了嘛!
没直接给郑氏使绊子,已经是看在小表弟护着她们的面子上了。
就这,郑氏母女还有脸哭?
两人越听越来气,索性喊上在旁边默不吭声的大管家一道儿回:
“走走,明儿一早让人守在府衙门口,只要一放榜,不管表弟中没中,直接把人带去城门口,回荣州!”
大管家还挺有自信的坚持说了一句:
“我家少爷读书有天赋,一定会中的,可不能说丧气话!”
封大郎和封三郎对视一眼,忍不住摇头。
从二叔的信里他们也知道小表弟十分聪慧,可他们自幼跟着先生读书,如今都当爹了才勉强得了个秀才功名,更明白里面的难处。
小表弟家中那先生不过是个久考不中的落第秀才,水平也就那样,小表弟还没跟着系统学过,能凭借天赋一口气过了童生试已经叫人大为惊讶,可若要过院试,难如登天哪!
他们不说,也是不想给小表弟太多压力,甚至连明日出榜后如何安慰的话都想了一箩筐。
不过他们准备的安慰之语终究是用不上了。
一早秋东还在家中和两个妹妹吃早食,郑氏正絮絮叨叨帮他收拾行李,越收拾越多,甚至连针头线脑也想给秋东带一份:
“听说封家大老爷前几日便到了乌家,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待会儿出门看完榜单你便主动上那头去,对着你亲舅舅软和些,人家不止你一个大外甥,有那头将军府里的外甥作比较,难免对你多几分挑剔……”
秋东看她收拾出来的几大包行礼,实在忍不住开口:
“奇州到荣州最多五日路程,娘你收拾的这些东西够我在路上用半年了。”
恨不能连被褥都给带一套。
“我今早收拾好的那个包裹就够,其他都不用带,对了,我昨儿准备好的红封搁桌子上,待会儿要用。”
郑氏一时没想到待会儿有什么地方要用红封,正想说封家郎君是你表哥,不用你给红封,便被钱老板欢喜的敲门声打断:
“小友,乌小友,是我老钱啊,快开门,我给你送炮仗来啦!”
谷穗现在可喜欢胖乎乎的钱老板了,觉得他简直是大大的好人,听声音便小跑着去开门。
钱老板以他肥胖的身体不应该有灵活窜进来,脸上的肉肉一颤一颤,喜庆极了:
“哎哟我说小友,你可真坐得住,街上都传遍了,你中了,第二!第二哪!报喜的差役马上就上家来了,我就猜你没准备炮仗,这便给你送来了!”
说着就催谷禾跟谷穗:
“给我家小厮指个地方快挂起来!”
秋东见他是真为自个儿高兴,拉着人坐下,给倒杯水叫他歇口气。
瞧这满头大汗,该是一口气从柳条儿街跑到槐树巷子,对一个胖子来说绝对不容易。
“又叫你破费了!”
钱老板是真激动,喝水喝出了绿林好汉的豪迈,抹抹嘴,拍拍腰间荷包道:
“小友你有所不知,此前坊间有人针对本次院试开赌盘,一水儿的赌你不中,我老钱就不信这个邪,咬牙掏了三两银子!”
钱老板伸出一只手,哈哈大笑:
“一比五十的赔率,三两出去,可是一百五十两进账,这点炮仗算得了什么?”
急慌慌忙进来的谷穗听的小嘴能塞进去鸭蛋,已经在后悔她之前只讨好隔壁刘婶儿学了秘笈,若是那会儿连钱大伯一道儿讨好了,她现在手里该有多少钱?
谷穗第一回清晰的认识到,读书不仅要花很多钱,还能挣更多钱。
几人没说两句,报喜的差役便一路进了槐树巷子。
在谷穗亲手点燃的炮仗声中,秋东将一早准备好的红封递给差役。接受来自周遭的恭喜,场面和乐融融。
另一头的乌家,大管家顾不得打理被人群挤散乱的衣裳,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城门口,对早已等在那儿的封家车队众人,用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道:
“大少爷暂时来不了了。”
不用旁人追问缘由,他主动道:
“大少爷中了,第二!院试第二!少爷如今是秀才公啦,正在接受乡邻贺喜呢,诸位,且得等一会儿!”
这跟想象的差太多了,众人一时没回过神。
只马车中的乌植忽然爆发出惊天大笑:
“回,回去!我儿是秀才了,我要大摆三天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