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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一副深情流露的悲伤模样,看来宁府的风言风语未必无因,贾珍必定是与其儿妇有不轨之事了,贾雨村分外唾弃他这种行径。末了又自怜起来:自己堂堂一个进士出身,如今竟沦落到恭维一个有违人伦的畜生了,老天何其不公!
因文烁对朝政把控愈发紧密,不似刚登基时那般缺乏人才。再加上明年便是科考年,到时又会选拔一批更可心的进士入朝,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文烁尝到了任用新科进士的甜头,已经看不上类似贾雨村这般的明日黄花了。除非是才干闻名于朝野之人尚能得到启用,否则便是有缺也会优先给林隽那一科嗷嗷待补的进士,根本轮不上贾雨村。
他凭着一腔不甘心徘徊于京城以期找到一个补缺的机会,贾雨村早已看出贾府的外强中干,可谁叫他们运气好呢?以前有王子腾,王子腾倒台又起来一个贤德妃,莫非是宁荣二公余泽犹在,对一群不肖子弟也要倾力庇佑?
他现在就指着抓住贾府这一根救命稻草,说不得比贾家人还期盼贤德妃在宫里受宠呢。
至于提醒贾珍用赖嬷嬷,也是做个顺水人情的事,赖尚荣别看是个奴才之子,他们一家靠着宁荣二府比一般家庭的底蕴还深呢。
到了晚间赖尚荣提着酒找到他的住处,两人对月漫饮,酒过三巡后赖尚荣好奇问:“时飞先生怎的不将家人接来?一个人到底冷清了些。”
贾雨村叹道:“我前程未定,如何好将她们接来?索性在家里过日子安稳。”
赖尚荣唏嘘:“是极,当今做事太过较真,我那前程也不遂人愿,尚不知如何是好呢。”
文烁整顿吏治不止影响到贾雨村这类候缺的人,为官僚、朝廷带来腐败的捐纳制度更是文烁的眼中钉。特别是上年文烁统计到各县中“捐纳者”出身的县官一度占到官吏的一成,更是大发雷霆,将吏部尚书顾平斥责了一顿,命令取消这一制度,且以往通过捐纳做官者非大功绩不可升迁,升迁者除吏部核准外还需报与文烁批准。
赖尚荣屡试不中原本打算捐官的,可惜时运不济,刚有这个念头当今便下了旨意,他现在急急的冒头,不是擎等着被抓住杀鸡儆猴么?
是以赖尚荣也暂时歇了心思,四处寻找其他出路。
两个谈及前程都觉渺茫,闷闷的喝了半天酒,半醉的赖尚荣压低声音说:“时飞先生,你可尝过味精?”
味精现在在京城可是个稀罕调味料,谁家若是能在菜肴中放些味精提味儿,必定是要被客人夸赞一句大方的,小小的调味品俨然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家庭是否富裕的象征了。
贾雨村囊中羞涩,哪里会特地花钱去买味精入菜?不过他这几日常在宁府吃饭,宁府穷奢极欲,每道菜都放味精调味,果真鲜美无比。
贾雨村淡淡点头:“此物确实提鲜,似我这般不重口腹之欲的尝着也不错。不过这始终是小道,林元卓满腹才华不去为民请命,倒将精力花在这些东西上,到底辜负陛下一片栽培。”
他这话有些酸。
得知林如海升职进京他早去林家拜访过,可惜林如海身体不好,平日待在林隽家调养基本不会客。林隽这样的红人贾雨村自然也想结交,只是没人居中牵线,便是递上拜帖也得不到回应。
几次下来他也觉得求见一名晚辈面子上不好看,默默作罢。
贾雨村这样的人面对与他出身一致的林隽伯侄俩时总要将读书人的骨气拧起来,生怕被他们小瞧了去,反而面对贾珍、赖尚荣之流舍得放下身段。
究其原因恐怕是自觉与林家伯侄思想、地位一致,是读书人一国的,而他看不起贾府纨绔子,与他们来往时颇有一种“大丈夫不拘小节”的对下心态。
索性他忍辱负重折节相交的努力在今日有了结果。
赖尚荣凑到他耳边说:“听说日后金陵那边要建一个味精分坊,甄家那位小爷对味精感兴趣得很,时飞先生,别看甄家悄没声儿的,他们私下可有些手段呢。”
贾雨村眉毛微挑,甄家从孝宗时便领着江南织造,历经两朝,当今似乎也对他们没意见的样子。且甄家还有位老太妃在宫中,与贾府又是老亲……恐怕他们有意在京中低调,江南才是其大本营。
“时飞先、”
贾雨村抬手制止:“我虽长你几多岁数,细究起来不过是把光阴虚度,当不得先生之称,你我二人便兄弟相称,岂不亲热?”
赖尚荣笑道:“既如此小弟便不客气了,时飞兄。”
贾雨村含笑颔首。
赖尚荣吃了几筷子菜,悄声说:“池州府下的青阳县知县有恙,若是时飞兄不觉受到埋没,甄家可以将此缺交给时飞兄。”赖尚荣借着酒杯的遮挡细瞧贾雨村神色,贾雨村此前做过知府,现在甄家让他做一个小小的知县,以他的心气儿难免心中郁愤。只甄家也没办法,他们倒是想弄个大的呢,只不想碍今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