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间幕:掌印者与摄政王
马卡多稍微松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自己的朋友。
所以,哪怕是装,马卡多也要尽可能地装出无事的模样。
人群中爆发出的哭声和祈祷声变得愈发剧烈,国教的牧师开始大声赞颂他的名,以改造过后的嗓子喊出了雷鸣般的气势。
当然,这阵笑意并未持续太久,圣吉列斯心头压着太多足以摧毁一切快乐的事情。
霎时间,天旋地转,空间被折叠,被扭曲,在这仿佛永恒的一刹那中,独属于马卡多的灵能从权杖顶端的天鹰中源源不断地亮起,倒挂在天花板上,如倒悬的银河.
马卡多缓缓举起右手,将自己短暂地化身成了燃烧的火炬,在亚空间内激荡不休。
他站在黑暗与光明唯一的交界之处,好似一座城墙或堡垒。他投下的阴影即是黑暗,但他本身就是光明。
“.没有这个必要。”马卡多说。
“你的傲慢还是没有半点变化。”他气愤地握紧双拳。“这帝国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资格谈及‘一切’,陛下!我清楚我的极限在哪里,我还有东西可以摆上天平!”
相较于他那古香古色的起居室来说,外界的风景就算不上好了。走廊颠倒无序,石砖飘荡,壁画模糊,每一个地方都氤氲着根本不真实的色彩。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也情难自禁地捏紧了,桌布开始扭曲,哀鸣,破碎。它们经由无数人之手才抵达这里,如此辛苦,现在却在需要服侍之人的掌中彻底破碎,变回纤维。
圣吉列斯略显古怪地看着他。
“你应当建功立业,率领你的兄弟在银河各处击败人类之敌。我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就是一名战士因我之嫌而不得不籍籍无名”
圣吉列斯发出一声毫无笑意的轻笑。
圣吉列斯目送着他离开,直到那两扇因但丁的离去而被迫大开的大门再次合拢,他方才缓慢地站起身,开始在宴会厅内踱步。
他昂首站在原地,被模糊了自我的面容上仅剩下一双眼睛还看得出从前的模样,而这双眼睛里只剩下对于他朋友的担忧。
但是,最近几个世纪以来,他已经很少这样做了。今天算是特例,只因为一人的呼唤。
“而我们必须抢在祂们开始以前做出行动。”
“这是不可能的,吾友。”那人摇摇头。“亚空间内是物质界的倒影,其内也并无时间的概念。我们在物质界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在混沌之潮中投下一朵浪花。”
“我已经为这场胜利努力了一万年,我付出了一切,所以,就算再来一万年,又有何不可?”
“你当我很想来此抛头露面吗.?”圣吉列斯终于从玻璃杯中抬起头,看向了他。话语虽然像是在质问,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愤慨,反倒带上了一点真正地、为数不多的笑意。
“这一杯敬你,圣吉列斯。”马卡多说。
金碧辉煌实际上只是对此处奢华景象的平铺直叙,根本无法形容出它的十分之一辉煌。尽管如此,大天使的眼睛里却看不见半点喜悦。
“陛下。”他轻轻地呼唤。“该醒了。”
他必须接受自己如今的平庸,就像他接受摄政王这份沉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职责。
掌印者的双眼在此刻亮起了一片璀璨的金光,却并不冰冷,亦不高高在上,宛如神祇。那目光温柔却有力,如盲者的探杖,士兵的爱枪,能给人以无穷的支撑和勇气.
圣吉列斯无法压抑地站起身。
“你去见他了吗?”
年轻却也苍老的掌印者平静地转过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下一秒,金光将他吞没。强烈的失重感与撕扯感熟悉地包裹了他,让他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同时出现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被称作陛下的这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形体与王座上头颅低垂的干尸没有半点联系。这个人身穿一身亚麻长袍,双手布满老茧,这是他唯二能够保留的个人特征.
他高大,但也矮小,强壮,但也虚弱。他是农民,是军阀,是野心家和刽子手,也是哲学家与古往今来最悲天悯人的学者。
或者说,是投向王座上的那个人。
马卡多不自觉地握紧权杖。
那些庞大的数字和数不清的机构名称会绕晕所有尝试理解它们含义的人,纵观整个帝国上下,或许只有马卡多能够做到面无表情地阅读这些文件。
圣吉列斯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走过他,却看也没看这位牧师一眼。